宇文衡的话在殿中盘旋良久而后落下,而在落下之时,已然入殿的数十名兵士立时便若绷紧的琴弦,不仅面色各个严肃,便是连握着银枪的手,亦是猛然一收,随即握紧。
待看清目标所在之时,齐齐俯身探手,将手中银枪递出。
霎时,数支银枪,直奔着犹在重围中的索纳图而去。
自然,索纳图也并未有所停驻,那银枪破风之声辅一传入他耳中时,他面上便是一紧,而随之同样收紧的,还有他握剑的手。
只见他双足蹬地,眼睛因怒圆睁,眼看着几支长枪就要向着他胸前而来。他立时将手腕翻转,剑花挽起时,递剑而去,直面银枪。
下一刻,殿中便有“呛”声大作,几番挑刺抹拨,近前的几名兵士齐齐应声倒下,而再观索纳图,他除了官袍略有破损,发丝略显凌乱外,其余皆无他伤。
见状,众兵士更是严正以待,但无论兵士手中的长枪从何处递出,索纳图手中的剑便若长了眼般,总是能在那一排排长枪将要刺向他胸口面门时,一一化险为夷。
宇文衡的眉头渐渐紧皱,下意识地转眼看向萧湑之时,却发现他嘴上噙着的笑意,愈发浓重。
他不禁向其投去了疑惑的表情,但萧湑不过是勾唇一笑,旋即抬眼向着殿门前看了去。
宇文衡见此,亦顺着萧湑视线所在之处望了去。
一望之下,方才知晓萧湑因何发笑。
只因此时,原本静立于殿中的宇文稷,正小心翼翼地向着殿门外行去,就要夺门而出。
而许是因着心虚,他在将要行出之时,下意识地回头向着殿中看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便让他呆在了原地。
就在他方才回望之际,一眼便望进了一双戏谑玩味的眸中,而在那双戏虐玩味的眸旁,还有一双嘲意更甚的眸。
那两双眸中,皆泛着刺骨寒意,引得宇文稷不禁心下一跳,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下一刻,殿中便有讥笑声起,宇文衡挑眉看着怔在门前的宇文稷,说道:“没想到本宫的大皇兄,竟是个逃跑之辈。”
“不知此时索大人可还觉得自己押对了人?”说着,宇文衡在瞥了宇文稷一眼后,便转眼,将视线放在了仍在打斗的索纳图身上。
索纳图虽武艺高强,却耐不住兵士数多,半晌下来,他已然力不从心。
此时,听宇文衡说到宇文稷欲要逃跑,他身子不禁一滞,立时便慢了一拍。
这皆被看在身周兵士眼中,他辅一停下,便有两支长枪递上前来,一支向着索纳图的胸前,一支则向着他的腹下。
听耳边风声再起,索纳图立时回神,扬剑便将要刺向他胸前的长枪打了开去,一时红缨散碎,枪头落地。
还未来得及将那兵士一脚踹开,那刺向索纳图腹下的长枪便已近前,他连忙一个转身,堪堪将那长枪避了去。
而那执枪的兵士见状,银牙暗咬,来不及多想,只将手中的银枪握得更紧,而后再次刺出。
于此,索纳图虽有些费力招架,但却仍是用尽全身气力,执剑相迎。
转瞬,便是枪剑相击。
哗啦一声,带出了一溜儿银花。
两人虎口皆是一震,又各自暗咬牙关,将手中枪剑再次握紧。
那兵士未给索纳图喘息之机,银枪辅一被架落,转手,便将银枪再次递出。
那银枪行来极快,竟是来势汹汹,转眼间,便已到了索纳图身前,只要再将银枪向前一探,便会径直没入索纳图胸间。
但索纳图又岂是吃素之辈,虽体力将要耗尽,但仍是在刹那间,横剑相抵。
枪头和剑身再次相触相击,叮地一声脆响,那支银枪便被堪堪拦下。
那兵士手掌立时一痛,但却并未放弃,而是抵在那剑身上,再次刺出。
索纳图见状,眼眸一拧,随即顺势而去,却在枪剑相错之际,执剑而下。
卡啦一声,只见那原本与索纳图手中之剑相抵的银枪,刹那间便被索纳图以剑自枪头纵向劈开,直至枪尾。
事发突然,那兵士并未有所预料,遂,待索纳图将他手中银枪劈开之际,竟是来不及躲闪。
而待他醒神再欲躲去之时,索纳图却已将剑锋一转。
一剑过后,血飞溅,哀嚎声起。
随着咚地一声响起,只见离那兵士不远处的地上,正落着一只手,而那手中,此时还仍握着那支被索纳图劈裂的残枪。
众人见状均是一愣,在那兵士哀嚎着,被索纳图一脚踢飞之际,又齐齐上前。
到了此时,殿中的众兵士眼中,已然尽是愤恨,一个个皆红了眼,但身上劲力却越发强劲。
连连打击,索纳图隐有招架不住之象。
但饶是这般,他却仍旧咬牙死撑。
他本想回身向着宇文衡口中将要逃跑的宇文稷望上一眼,却因着应接不暇的阻拦,无暇顾及。
不过,这却对呆立在殿门前的宇文稷有了不少好处,至少索纳图未看见他在被宇文衡揭穿拦下之时,面上露出的心虚之象,以及那夹杂在心虚之象中的忐忑之感。
见殿中打斗之势愈来愈甚,而那原本盯着自己看的两人,则犹自看着。
竟是一人讥笑,一人冷漠。
看得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在索纳图还未看来之际,立时将身子站直,随即亦将已然迈出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在定定地看了宇文衡和萧湑一眼后,眉眼处逐渐愠怒,果然在下一刻,他突然怒声道:“你休得胡说,本皇子不过,不过…”
“不过是想看看外间之景。”
“如何?”宇文衡转眸反问一声,一只手,虽被抬起指向殿外,但他却未将目光转过。
因为,他知道,外间除却伫立的数十名兵士以外,早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将宇文稷犹自强撑的模样看在眼中,宇文衡不禁哼笑出声。
“不如何。”
在宇文衡转眸之瞬,挑眉应声,但下一刻,却将语气一凝,而后冷声吩咐道:“将大皇子宇文稷给本宫束起来。”
仍旧无有应答之声,但殿外传来的阵阵铠甲声,已然让宇文稷心头一紧。
“宇文衡,你放肆,在你心中,可还有长幼之序?”在殿外兵士还未行近之时,宇文稷突然抬手,直指宇文衡。
闻言,宇文衡眉头稍蹙,再看向宇文稷之时,嗤笑出声,“你此时不过是贼人的同党,如何跟本宫相提并论。”
“再说,本宫这是在保护皇兄呢。”
说着,宇文衡的眼眸轻转,而后便见其间精光毕现,再转眼看向殿中仍旧做着困兽之斗的索纳图后,侃笑说道:“本宫怕索大人忍不住,挥剑斩杀了你。”
“你……。”宇文稷胸间一滞,面上虽仅是泛白,但心中却早如更鼓,跳动不停。
只因宇文衡方才所说,恰击中了他的心。
想至此,宇文稷心下暗思,正欲开口反驳,殿中却传来一阵嘶吼。
殿中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却是索纳图在将身前数名兵士斩杀后所发之声。
此时他终有喘息之机,遂连忙发声道:“大皇子莫要亲信了他,他使的这是离间计。”
萧湑和宇文衡眼眸均是一凝,在相视一眼后,宇文衡极有深意地叹了声,“索大人果然心计过深。”
他自是不相信索纳图心胸如此之大,大到在将被人背叛之际,竟还有如此心境。
如此,若不是他未存心机,便是他心机过甚。
宇文横自然知道索纳图是后者,而其此般之意…。
应不过是为了将宇文稷与其捆绑在一起,纵是宇文稷无有大用,但到底不是他一人孤军奋战。
而于索纳图心下,亦是这般所想无疑,但他心中更愿意将其拉作垫背,死便同死,至于生…。
从宇文稷方才逃跑的行径,他已然暗中给其叛了死刑,只是宇文稷此时还犹自未知。
在听闻索纳图所言之时,他亦有惊讶,但此时进退无路,他也只能选择将心中异样暂时放下。
只是,他却忘记了正有兵士向他身前行来。
于是,在他将要抬步,重新迈入殿中之时,却被突然上前的兵士径直擒下。
他不若索纳图那般身怀武艺,所识也不过仅是几招棍棒之术,遂,在面对训练有素的禁军之时,他竟是无计可施。未及挣扎,便已被拿下。
转眼间,殿中人便作了枪下“囚”,让人不得不叹上一句,风水轮流转。
只是,此时殿中哪有人去感叹,众人的目光,均被放在了索纳图的身上。
只见,此时他已然负伤,气息也逐渐紊乱,而他自是知道,自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仍旧咬着牙,拼死抗争。
他知他今日纵是逃脱,也万不能落入宇文衡之手,且不说宇文廷琰能不能醒过,便是只落于宇文衡手中,他便已是必死无疑,所以,他只能强撑,而且,他还要……
想至此,他心绪一转,而视线则在打斗间,落于宇文衡身上。
但宇文衡此时,却正回首,与萧湑相望。
见状,索纳图眸光一凝,旋即精光一现。
而后突然纵身跃起,脚踏身前长枪,直向宇文衡背影而去。
“太子小心。”索纳图的去势太快,众兵士眼看拦其不下,连忙大喊提醒到。
而此时,宇文衡的身后已有风起,他未及回身,便已觉寒气逼近。
一切均在电光火石间,让他来不及躲避。
原以为就要交代于此,却不想身后之风却突然作停。
没有想象中的寒凉,亦没有想象中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