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你可是还在恼我。”
单寻欢的身形突然一顿,但却未见回身,而在刹那之后,更是重抬脚步,继续前行。
单寻欢的停顿虽仅有一时,但又怎能躲得过陆子桥一直注视着她的眼。
见自己的话对单寻欢有影响,陆子桥心下立时一喜。
顾不得心伤,再次仰首,冲着里间大喊出声,“九爷…。”
“难道仅仅几日相识之情便能将属下这十数年的追随全都抵了去?”
“九爷何其不公!”
他声音大极,在殿宇庙堂间四下回荡,自然亦入了单寻欢耳中。她的脚步终是停了下来。
见单寻欢脚下再次停驻,陆子桥眼眸立时大睁,呼吸渐慢,而身子则跟着挺直,只是他的心跳却愈来愈快。
不只是他,便是连仍旧站在门前的萧湑亦回身看向了单寻欢。
万籁皆静,只是风却萧索,月却孤寂。
突有一声冷嗤打破如今之局,那嗤声,竟是从单寻欢的口中发出,隐有几分嘲弄,隐有几分苍凉。
而在那声冷嗤过后,单寻欢却幽声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话止,人去,却不知身后陆子桥已然怔愣原地。
血液凝滞,呼吸停止,心痛渐起而后汹涌泛滥。
不知是不是夜深寒凉,陆子桥只觉全身冰封,彻骨至极。
他突然跌坐在了地上,此时的他竟找不回半丝气力。
“陆副使,你可知,做人不能太过自作聪明。”
身前突有热意来袭,醒神看去,原是萧湑不知何时走到了陆子桥身前,此时正垂眼俯视着他。
陆子桥闻言,眸光一变,寒芒瞬时爆出,旋即随着转去的头一同射向萧湑。
可萧湑却并非寻常个宫人,见到陆子桥眼中杀气腾腾,亦不过是勾唇一笑,而那笑意一如往常,从未见底。
忽而眉头挑起,萧湑的目光面色亦跟着一凝,“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她好,可你所做之事,何曾有一件为她好?”
“譬如现在,你以为夜深了,今日之事便无人知晓了?”
“你别忘了,你如今不只是空镜司的陆副使,还是狄国最受恩宠的八皇子。”
萧湑厉声告诫,话罢之时却突然爆出一声嗤笑,随即戏谑问道:“亏你浸淫宫廷数年,这般事理竟也是不知?”
陆子桥猛然将头抬起,终迎上了萧湑嘲讽的目光。
萧湑……。
便是因着这个人,他才与单寻欢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他恨他,又让他如何不恨他。
陆子桥恶狠狠地瞪了萧湑一眼,冷声质问:“与你何干?”
萧湑哼笑一声,仰首答道:“与本王自然没干,但是关系到她,本王自然不得不管。”
“你莫要忘了,她是如何来得此处。”
单寻欢是如何来得此处?自然是掩了身份偷偷前来,于此陆子桥又如何不知。
他知道,若单寻欢身在狄国一事暴露,且不说会引起狄国朝堂混乱,便是大宁国那便也会趁此之机与单寻欢寻些麻烦。
可是,他又怎会让他有丝毫危险?
陆子桥的手突然收紧,随即抬臂一扬。
风声又起,却隐约携着几声银器穿风之声。
那风来之快,去之亦快。
只是,与风同停的,还有陆子桥身后几名宫人的呼吸和心跳。
只见那几人身子猛然一挺,而眼睛则随之大睁。
放眼看去,竟是又有惊惧,又有惊愕。
而在那几人双眼之间,眉心之处隐有一点红光,在朦胧月色的照印下,竟是妖异非常。
渐渐的,有一道血痕自那几名宫人的嘴角处向外蔓延,不多时,便染了满衣,沾了满面。
又有几声闷响响起,却已是人身坠地,与尘埃相击之声。
原不过是转瞬之间,方才随在陆子桥身后的几名宫人便已然死绝。
虽至死都未曾瞑目,但却注定无人问津。
萧湑亦对陆子桥突来的动作感到惊讶,但想起他对单寻欢的感情之时,便觉释然。
他对单寻欢的爱不比他少。
但是,那又如何?
他的女人又岂有拱手相让之理?
若是当真要怪,那便去怪天意。
萧湑敛了敛心神,旋即俯身,离陆子桥更近了些许。
他伸手探去陆子桥的衣领处,佯装着为其整了整,“本王劝陆副使,最好好自为之。”
“你别忘了,你在本王手下早该是个死人了,留你至今日,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但若是你欲要不仁,那也休怪本王不义。”
萧湑的话音突然转厉,原本平平贴在陆子桥衣衫上的手亦随之收紧。
在陆子桥呼吸突觉一滞之后,萧湑方才松了手。
之后便是定定地看向陆子桥,等着他起身离去。
只是陆子桥并未如他所想那般离去,而是缓缓将头转过,迎向了他的眸。
此时,陆子桥的面色有几分惨白,尤其在月光之下更甚。
而他的眸中正深若幽海,触不及边界,望不及伤哀。
“你为何要阻拦与我?”
“我只是想与他说说话而已。”陆子桥颓然看向萧湑,宛若一个迷了方向的孩童。
萧湑何曾见过这样的陆子桥,意外之余亦觉讶然。
“本王…。本王可没有拦你,是她不愿见你。何况…。”
“陆子桥,人要的不能太多的。”
不知是不是因着萧湑的话,陆子桥的眼眸突然垂下,渐渐轻笑出了声。
“萧湑。”陆子桥突然低唤萧湑一声。
声音之低,让萧湑听不甚清。
正当萧湑心觉莫名,俯身探问之时。
陆子桥身子一怔,随即猛然挺起,突有刀鸣,而后刀光闪起。
凝神望去,竟是被陆子桥在起身之际,顺手从腰间拔出的,此时正迎着萧湑而去。
刀刃借了一缕月光,晃在了萧湑眼眸之上。
萧湑立时下意识将眼闭起,手则同样摸向了腰际。
可恰在这时,萧湑只觉身侧一阵风过。
萧湑心下暗叫一声不好,顾不上将腰间宝剑拔出,立时睁眼。
果然,眼前哪里还有陆子桥的影子。
萧湑连忙回身,正看见陆子桥跃门而入,进入院中。
而他所去的方向,正是他与单寻欢所住之处。
“楼南。”萧湑立时大喊一声。
下一刻便有一声哨声自楼南口中而出。
哨声尖锐,霎时传遍院中各处。
不多时便见院中屋顶人影翻飞,随后便是弓箭林立,箭矢银芒立时穿破黑暗,在院中亮起。
只是,这厢动作快,陆子桥的动作亦不慢。
在弓箭齐齐竖起之时,陆子桥已然破殿门而入,待众人再反应过来,他已然闪身而出。
不过,不同与初进之时,此时陆子桥的怀中还环着一人。
衣饰鲜明,不是别人,正是单寻欢。
“小九。”萧湑心下一跳,立时脱口喊出。
但不知因何,萧湑却不见单寻欢作何动作。
萧湑心下又是一惊,来不及询问,陆子桥便要纵身跃去。
而在此之际,突然有木弓拉开之声传入萧湑耳中。
他顿时一怔,头皮随之一麻。
“都住手!”萧湑连忙抬手喊停,单寻欢还在陆子桥手中,他不敢保证此时放箭会不会误伤到单寻欢。
萧湑掩住心下慌乱,随即冷声命令道:“陆子桥,本王劝你快些将她放开。”
“不然休怪本王不客气。”
陆子桥瞥了一眼怀中的单寻欢,再转首之际,他竟冲萧湑咧嘴一笑。
这是萧湑第一次见陆子桥笑,只是那笑中却携着阵阵阴风。
无笑渐渐变为低笑,而后转高,在停下之时,陆子桥突然阴森说道:“那就看王爷本事了。”
说罢,陆子桥脚下轻踏,旋即纵身跳起,几处起落,眼见便要夺墙而去。
“递弓来。”萧湑大喊一声,下一刻便有弓箭入手。
他立时挽弓,朝着陆子桥所在之处立起。
而后几步上前,开弓便射。
此时陆子桥的背正冲着自己,这是他最后的时机。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