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崇明阁,萧湑避着府中护院沿原路返回,向着长风等候之处行了去。
萧湑久去未回,饶是长风性情沉稳,此时也有几分担忧。
只见,他在茂林中四下踱着步,而眉头则紧紧皱着,比平素更添了几分严肃。
突然,他忽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不快且轻,正与青草共鸣。
长风身子一怔,立时回头向发声之处看去。
眼见正是萧湑去而得返,长风心下一松,随即连忙迎了上去。
“公子。”
“您总算回来了。”
萧湑轻嗯了一声,自长风手中接过了两坛果酿,“我们走。”
绕过一处茂林,两人再不躲闪,便是连行去的步子,也放慢了些许。
走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从姜府院中走出。
待绕过门前照壁,姜府大门外的景象便皆能收入眼底。
此时除却貔貅石狮,朱漆大门外,萧湑眼中还有一人。
那人正负手立在门前,不知在看何处。
见状,萧湑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脚下步伐未停,径直向着大门前行去。
方才拾阶而上,门外那人便循声转首望了来。
“姜大人。”萧湑脚步未停,面无惊讶,朗声与那门外之人唤了一句。
“雯王爷大驾光临,怎得不知会下官一声。”那门外所站之人,正是此间主人姜叔季。
他见萧湑行来,立时拱手迈步迎来,而面上亦未见惊讶之色。
早在他出来之时,便已看到了萧湑停在姜府门外不远处的马车。
“本王不过是来取些落在这里的旧物,心觉姜大人定是政务繁忙,自不敢叨扰。”
“王爷这是何话,王爷怕是自狄国一回来便来了下官此处,下官怎能不设宴招待呢?”
萧湑抿唇轻笑了一声,“设宴便罢了,本王看……”
萧湑话音突然一顿,随即,便见其抬眼,将目光放在了姜叔季的面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时面上笑意竟变为了疑惑,引得姜叔季心下也不由一阵紧张,下意识地垂眸看了自己一眼。
自然他是看不出可所以然的,便只好抬头,向萧湑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萧湑则面露憾色,眉头微微蹙起,状似惋惜、无奈,“姜大人的面色可不怎么样啊?”
姜叔季突然一怔,而面色亦是一僵。
再看向萧湑之时,眼睛已经眯起稍许,虽不显眼,但隐约间却透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不知王爷想说什么?”
他的声音幽幽,添了阴沉几分。
对于姜叔季此般反应,萧湑早已预料到。
他方才可是在这府中行了见不得人的事,虽处于私密之处,但人嘛,总会心虚。而且这人本就表面圆滑,阴险狡诈。
萧湑心下暗嘲,而面上则眉头微挑,状似惊讶,但随即却若恍然大悟一般,连连摆手道:“姜大人误会了,本王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想说姜大人定要注意身体。”
“至于宫中之事,。”萧湑啧了啧嘴,轻叹一声,“本王也在偶然间听得一二。”
“还请姜大人节哀啊。”
萧湑知道这件事,姜叔季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事虽是宫廷秘辛,但到底知道的人太多,总有人会在私下讨论,这般一来二去,就是全京中之人都知道了,姜叔季也不感意外。
知道萧湑并无讽刺自己之意,姜叔季紧绷的心不禁松了些许,连口气也轻快了不少,还拱手朝萧湑道了谢。
只是,他哪里知道,萧湑此般说就是与其添堵的。
人若心绪不宁,纵是平素为人精明,到了那时,有些事也会顾全不上。
虽然如今姜叔季暂时不会将刀锋转向自己,但也避免不了他临时起意。
人是会变的,何况是姜叔季这么一个狼子野心之人。
“王爷这便要住进雯王府了。”萧湑正在暗思,姜叔季再次出声询问。
“正是呢,本王离去数日,听说长歌已然带人将府上收拾得当了。”
“既如此,本王便不好再在此处叨扰了。”
“多谢姜大人这几月的收留之恩。”说着,萧湑冲姜叔季颔首,作了示意一番。
姜叔季见状,连忙摆手,“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您能住在下官府上,这是下官的荣幸。”
萧湑心下嗤笑,面上却不改笑容,“哪里,能住在姜大人府上亦是本王的幸事。”
“毕竟此处风景宜人,甚是养人,尤其此时。”
听到萧湑如此称赞,姜叔季似是十分满意,接连大笑了几声,连原本黑沉的面上也浮出了红光。
“王爷又说笑了,若是与您的新府邸相比,那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虽说姜叔季心下满意,但面上却仍旧客套,毕竟佯装谦逊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说着,姜叔季冲萧湑挑了挑眉,面上笑意愈发浓重,“据说王爷的新府邸造得极是巧妙啊!”
萧湑的眸色不禁一变,哼笑道:“姜大人的消息甚是灵通呢。”
“哪里,是王爷府上声势浩荡,这京中之人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萧湑眼眸微垂,静默了半晌。
待再抬眼时,却无奈笑道:“姜大人惯会拿本王说笑。”
一时两人皆静,而下一刻,却齐齐笑出了声。
姜叔季没有继续作问,而萧湑也未将其话解下。
寒暄客套是需要一个度的,见好就收,才是应有的道理。
而别看萧湑和姜叔季之间不过短短几句对话,但,对方待人待事的态度,却皆能在其中显现。
姜叔季因何在此处与萧湑闲聊?他不过是在探萧湑的口风,以及他的态度。
而萧湑亦是如此,他方才就是在探问自己在姜叔季心中的位置。
敬重、谦和、不失礼貌,虽极有可能是佯装出来的,但如此便够了,若是在姜叔季心下没有位置,何以得他奉承?
他还需要用他与萧漳抗衡。
“不知王爷手中拎的是什么?”姜叔季突然转眼瞥向了萧湑手中和长风手中提着的几个坛子。
萧湑亦顺着姜叔季的视线朝自己手中看了一眼,笑道:“不过是几坛果酿。”
“哦?王爷竟还有此般爱好?”
“这世间疾苦众多,总是要喝些甜的不是?”
姜叔季一顿,旋即干笑了几声,“王爷当真会说笑。”
“不知王爷可见过舒王了?”姜叔季似是沉吟了片刻,而后低声询问出了声。
“自是见过了,今日便是他前来迎我的。”萧湑眼眸一转,面上声色未动。
姜叔季点头应了一声,但下一刻却突然向萧湑拱起了手,亦向萧湑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
“望王爷莫要忘了下官与王爷的情谊。”
萧湑一顿,起初还未听出姜叔季话中之意,但是细思了片刻其中之意便已显现。
果然如他前时所料,姜叔季这是在提醒自己与他是一个阵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