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一番介绍听罢,萧汕早已大笑出了声。
“五皇弟你此次为朕,为了大宁国的百姓只身犯险,实属不易。”
“此次朕便赐你两柄青玉双喜如意,筠窑瓷器十件,锡乡文房四宝两套,顺便将那北地熟麻在拿上几匹,朕听闻用来做衣夏日最是凉爽轻快了。”
“而且,朕听说雯王府的修缮业已完成,朕想,你正是添置物件之时,且拿去镇宅,以表朕的一点心意。”
萧湑闻言,立时轻笑道谢,“多谢皇上。”
这早在他预料之内,他此时已被封了王爷,就凭萧汕性格,断不会再多赐什么于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待下次再晋升之时,他要的便是……
萧湑似无意又有意地抬头瞥了萧汕所坐之处一眼,又在殿中众人皆未发现之时收回了眼中神色。
就在怔愣之际,上首萧汕突然又开了口。
只见其抬手,指了指萧湑,“对了,朕还要放五皇弟你几日假。”
“你本就体弱,此时却多日劳累,着实让朕心下不忍。”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愣,而面色亦是随之一边变。其中,要数萧漳最甚。看向萧汕的眼神中不禁闪过了光亮。
萧汕能说出此话,皆在他的预料之外,他只当萧湑一回来便会得到重任,却未想到其竟是如此下场。
萧汕口中的“休息”是何意,这殿中想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的了。
此时,他在幸灾乐祸之余,更是存了企盼之心。
萧湑一“休息”,远在他身上的事务,便极有可能由他接手。
他先前虽救了萧汕一命,但是直到今日,萧汕也未曾将他先前的职务尽数归还。
此时,他心下只觉,萧湑的归来,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想至此,萧漳犹在心下暗笑,看向萧湑的眼神中,更携了几分嘲讽之意。
定是萧湑此次尽出风头,触了萧汕的底线。
其实,这般想的并非只有萧漳一人,坐在殿中的众位官员亦有如此考量。
但此时,唯有一人面色未改,此人便是萧湑。
只见无论萧汕道出何言,萧湑始终都淡笑不语,也未去接话,因为他知道,萧汕的话,还未说尽。
果然,不待萧湑出声,萧汕便又继续说道:“至于你手上的差事,你也勿用操劳,你手下的人,朕信的过去。”
一言出,众人又是一震,但与之前相比,此次对于在场的部分官员,倒更像一道晴天霹雳,自然,也包括萧漳。
只见他在萧汕将话说罢后,面上原本携着的笑容立时一僵。
萧汕仍旧没有将职务归还之意,亦出乎意料地没有削弱萧湑之想。
他究竟想要什么?又要等到何时?
萧漳的眼眸突然一凝,里间隐有阴骛之气生出。
不知是不是因着此时心绪不稳,萧漳一时不察,险些将将此时心绪尽数显露。
还好坐在他身侧的,乃是他阵营中人,一发现他有不妥,立时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萧漳猛然惊醒,在原地稍怔了片刻,方才想起自己方才作了何事。
随即心下便是一惊,顾不上是否得体,立时转眼向着上首萧汕处看了去。
好在此时萧汕的目光仍旧在萧湑身上,他不禁心头一松,自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向萧汕的刹那,恰是他将头转回之时,这期间何意已是不言而喻。
将两人之状尽收眼底的萧湑仍旧但笑不语,而萧汕却也并未提及,只当何事都未曾发生。
殿中突有半晌静谧,而萧汕只在沉思了半晌后,复又对萧湑说道,“还有啊,你安置府邸时,若是有什么需要,且来与朕说,只要朕有的,定给你。”
萧汕此时虽不至于朗声大笑,但面上却不在想萧湑初进殿时看到的那般阴沉。
萧湑心下犹自纳闷,但面上却拱手向萧汕道了谢。
正待他以为萧汕话皆说尽,准备返身入席之时,萧汕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如今你万事皆好,只是,朕觉着,你身侧倒还缺一样东西。”
这么一说,萧湑眼中不禁一亮,好奇心登时便被勾了起来。
他倒是想听听在萧汕心中自己缺了些什么。
想至此,萧湑抬首看了萧汕一眼,见萧汕看着自己的目光亦是泛着亮光,心下不禁更加好奇,连忙作出一副洗耳恭听之姿。
“朕与老三皆已成家。”萧汕只说了这一句话,萧湑心下便已对其接下来的话尽数了然。
只是,不知因何,萧湑却在萧汕口中听出了几分苦涩之意,而在其面上,萧湑亦看出了一瞬而逝的暗淡。
果然,还不待萧湑接话,萧汕看了他一眼后,便又继续说道,“此时你却还孤身一人。”
“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如今朕觉着你这业已立起,可不就差个与你成家之人。”说着,萧汕的面上也浮起了笑意,边说,边还不忘冲萧湑眨了眨眼睛。
“你且与朕来说说,可有喜欢倾慕的女子?”
在萧汕问出口的刹那,萧湑险些就要将单寻欢三个字脱口而出。
还好脑中突有灵光闪过,若不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萧湑稍作停滞,随即晒笑出了声,“皇兄切莫拿臣弟玩笑了。”
“缘分这种东西,皆是天意。”
“臣弟还不着急。”
虽不能将单寻欢直接言明,但实际上,他是想与萧汕说自己已有心上之人的。
但若真让萧汕得知了,定会找人去查。
若不查到单寻欢的头上则罢了,倘若真是查到了单寻欢的头上,且不说他与单寻欢之间的关系,便是单寻欢女扮男装一事,怕也会被窥见。
到时,首先有危险的会是单寻欢。
他绝不可能将单寻欢置于危险之地。
“那怎么行?”萧湑犹在暗思,萧汕却突然惊疑出声。
“你身侧总得有个体己之人才好啊。”
说罢,萧汕静默了良久,似在沉思一般。
“不若这样罢。”
“李福全,你且着人去将京中名门官宦家未出阁小姐的画像收来,皆送与雯王爷。”
“且让他自行挑选。”说罢,萧汕似是心觉极其满意,不禁勾唇笑出了声。
见萧汕此时心情极好,李福全不敢多做耽搁,立时笑着应是。
这万事有人欢喜,自然就会有人忧愁。
如今殿上萧汕和李福全皆喜,但萧湑却是一愣,“这……”
这无疑是一件麻烦事,且不说自己无心去看,他亦不想让单寻欢心中吃味。
但……。
他知道,若想不让单寻欢有暴露之机,他今日必须答允。
想至此,萧湑佯装有些为难,但仍旧拱手应了声,“那臣弟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皇上。”
见萧湑身子愈伏愈低,萧汕立时摆手,“皆是自家兄弟,何以言谢?”
说罢,萧汕突然抬头向着外间望了一眼,随即沉了口气说道,“朕看这时辰不早了,且散了去罢。五皇弟需要休息,朕……。”
“也乏了。”
听出了萧汕话中的疲累,萧湑更觉在他离去这些时日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但此时人多,不便问出,便只好上前,稍劝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不知是不是因着萧湑的这句话,萧汕在回身之际,突然看了萧湑一眼,随即轻嗯了一声。
“散了罢。”
众人应声施礼后,便依次退出了宸阳宫。
出得殿外,萧湑也未有与萧漳交谈之意。
他知道,此时萧漳心不在此。
果然,萧漳并未多作停留,而是先萧湑一步,行出了宫外。
虽没有多说,但却仍在与萧湑擦身而过之时,狠狠地瞪了萧湑一眼,其间尽是恨意。
于此,萧湑仍旧淡笑,看得萧漳心下直冒火意,但却又对萧湑无可奈何,只好悻悻离去。
出得宫外,早已有一辆轻简马车候在离门不远处。
见萧湑缓步行出,等候的长风立时迎了上来。
“如何了?”一近身前,萧湑便低声问出了声。
长风身子一顿,并未立时应答,而是转头向身周环顾了一番,方才转回身冲萧湑点了点头。
萧湑抬眼瞥了长风一眼,轻嗯了一声,倒也再未言语,而长风亦未多问。
将萧湑扶上马车,长风便随着赶车的车夫同坐在了车外,直到马车行出一段距离后,方才钻入了马车中。
“公子。”长风在萧湑对面坐定,随即低唤了一声。
萧湑轻应了一声,一边伸手将几上茶壶拿起,在面前置着的杯盏中斟了一盏茶,在将茶壶置在桌上之际,出声问道,“且说说,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长风闻言,将身子正了正,而后竟一本正经地询问萧湑道:“公子可知皇上有一子?”
萧湑端盏喝茶的手突然一顿,似是思忖了片刻,又不紧不慢地轻啜了一口盏中的茶水,方才问道:“你说得,可是怀在姜家大小姐腹中的那个?”
萧湑话音一落,长风便点头作了示意。
萧湑轻哼了一声,旋即道:“自然知晓。”
“怎么?要生了?”
“眼下还不是时候罢。”边说,萧湑便仰首暗思着,他记得姜绣绣怀上身孕还是在元宵节前后,此时不过四月,若是生了,那怕会是个妖怪。
想至此,萧湑唇角不禁挽了起来,心下还在估摸着,定要将这个笑话将于单寻欢听。
但长风却摇了摇头,“不是,是…。”
他话音突然一顿,面上稍有几分沉闷之意。
沉了一口气后,才闷声说道:“没了。”
“没了?”萧湑闻言亦是一惊,不禁再次反问出了声。
长风见状,连忙应道,“正是。”
萧湑一怔,眼眸随之一转。
他突然联想到了方才在宸阳宫见到萧汕时,萧汕的异常之态。
“这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姜绣绣腹中这个孩子对萧汕,乃至对整个萧氏皇族有何意义。
这是萧汕的第一个孩子,亦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
有了这个孩子,便表示萧汕日后可能后继有人,但若是这个孩子没了……。
想着,萧湑的眼睛不禁渐渐眯起,在静默了片刻后,复又抬首看向长风问道,“你可打听到是如何没得了吗?”
“据宫中当值的宫人说,是厉鬼。”长风立时点头,随即说道。
只是,在说到“厉鬼”二字上,面上不禁有了稍许踌躇。
“厉鬼!”萧湑一惊过后,突然忍不住嗤笑出了声。
长风见状,稍有几分莫名,但不待萧湑出言相问,他轻应了一声后,便继续说道。
“据说前些时日这后宫之中死了位常在。”
“原因嘛,据说是那常在不知死活,想方设法地想要勾引皇上。虽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上,但却入了姜贵妃的眼。”
“于是,姜贵妃借着请安的由头,将那位常在留在了自己宫中。”
“还施以了极刑,最后,还做将人剁了去,一部分丢去喂了狗,一部分则随意丢了去。”
“总之,那位姜贵妃最后连具全尸都未曾给那位常在留下。”
说至此,萧湑的目光纵是未在长风身上,亦知其眉头紧皱。
他们虽见惯杀戮,但是一个女子这般行事,着实心狠手辣。
长风稍缓了片刻,继而又道:“这事,那位姜贵妃似是经常做,便也没当什么回事,每日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自然该罚人骂人打人折辱人,亦没少了去。”
“但。”长风话音又是一顿,再开口时,面色有些微沉,“谁知道,突然有一夜,那姜贵妃夜半惊醒,突然就见那已然死去的常在现了身。”
“还口口声声让其偿命。”
“那姜贵妃当时就昏厥过去了,待被身侧侍候的人发现时,却已然动了胎气,腹中的胎儿便就此……”说至此,长风突然毫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替姜绣绣难过,还是再为那没能保住的胎儿惋惜。
“而至姜贵妃醒来之后,便彻底似疯了一般,也不顾腹中胎儿是否还在,每日能记着的,便是说那位常在来找她索命。”
萧湑眼眸随着长风说话之声四下转动了一番,稍作沉思后,突然开口问道,“你可知,皇上是何态度?”
“皇上得知此事后,又寻了太医,又寻了道士,便是连和尚也寻了。”
“可是……”
“到今日,仍旧未有起效,那位姜贵妃仍是疯癫之态。”
说至此,长风与萧湑相视了一眼。
他虽未言明,但其间之意亦是不言而喻。
萧湑没有将长风打断,而是听其继续说道:“这也是公子您为何会在宫中看见那些物什的缘由。”
“而皇上本就因丧子心痛,此时又见姜贵妃久医不愈,更觉烦躁。”
“起初还会去看那姜贵妃,如今……”说着,长风冲萧湑摇了摇头,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萧湑突然静默了片刻,眼见眼眸愈渐迷离,似是陷入了沉思。
少顷之后,他突然冷哼出了声,“好一出厉鬼索命。”
“这么老套的把戏果然是多少年都玩不腻。”
萧湑说着,眼中尽是嘲讽,稍候了片刻,复又问道:“那姜叔季可有何表示?”
长风垂首暗思了片刻,随即答道:“姜叔季自然还是盼着自己女儿能够被医好,据说为此,还在坊间广招有识之士。”
“当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