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丫头，睡在巫灵境边上，这可不是小事，金婆子赶紧禀报了沈妈妈。 老太太听了沈妈妈的禀报，不以为意：“别人接近不了巫灵境，葛凯倪可是灵女，还能跟许博弈玩到一起去，葛小五是跟着葛凯倪去的，能接近巫灵境也不足为怪。” “可如今灵女已经回来了，葛小五还在巫灵境边上。”沈妈妈提醒老太太。 “你是说，葛小五没有和葛凯倪一块回来？”老太太这下也紧张了。 平民无缘无故接近巫灵境，打扰了巫灵境内的生灵，很有可能给镇上带来灾难，尤其是葛小五如今是傅府的人，身上还穿着傅府的衣服。 “金婆子说，灵女只带回了葛小四，还是扛着回来的。”沈妈妈把金婆子的话复述一遍。 “那就赶紧派人把葛小五找回来呀。”傅老太太喝斥。 想起这样也不妥：“不行，这事还得让葛凯倪跑一趟。” 要是再有别人接近巫灵境，傅府遭灾的可能性更大。 傅老太太由沈妈妈扶着去凯倪院。 葛凯倪姊妹间没有亲情，要让葛凯倪亲自出马找葛小五，这事就是傅老太太开口说都不一定管用，傅老太太一路想着要怎么哄葛凯倪。 不过一切都白想了，葛凯倪根本就不在凯倪院。 “怎么回事，灵女呢，有没有人跟着？”傅老太太一句话吓得满院子人都跪了下来。 “你说！”傅老太太指着金婆子。 金婆子禀报：“老奴向沈妈妈禀报凯倪院的事物，回来时灵女已出去了。” 禀报了什么事，傅老太太和沈妈妈心知肚明。 傅老太太看向大丫环玉欣。 玉欣禀报：“金妈妈走后，厨娘送饭菜进来，灵女将奴婢们都赶了出去，说是嫌人多聒噪，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一刻都没敢离开，听灵女在屋里说吃完了，奴婢们才进来，灵女说累了想睡觉，是青珠伺候的灵女睡觉。” 青珠是另一个大丫环，十二岁，向傅老太太禀报：“奴婢伺候灵女睡下，灵女不准奴婢陪着，奴婢不敢违抗灵女的命令，守在卧房外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傅老太太厉声呵斥：“一个个都没有离开过，那灵女人呢？” 吓得满院子人头点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年纪小的丫环想哭又不敢，身子抖如筛糠。 沈妈妈问玉欣：“灵女的饭吃得怎么样？” 清丽禀道：“灵女的胃口还好，饭菜都吃完了。” 四菜一汤，一碗米饭，六岁的小女孩，竟然把所有饭菜吃了个精光，可不止是胃口好了。 她们进来时，看到灵女在舔盘子，有小丫环看着直乐，被玉欣瞪了一眼，小丫环硬是把笑憋了回去，葛凯倪进卧房休息后，小丫环们还小声嘀咕，说灵女是个饭桶，吃那么多。 沈妈妈在傅老太太耳边嘀咕：“老太太，您别担心，以灵女以前过的日子，只要有饭吃，她不会轻易离开咱们府，灵女能平安长到现在，轻易也不会出事，说不准是不适应被人围着，偷偷跑出去透气了，天黑之前肯定会回来。” 老太太点头，面对跪了一地的人，声音温和：“灵女以前过的日子，连咱们府最低等的奴仆都不如，这个你们应该都打听到了，要是谁敢因此而对灵女不敬，沈妈妈会教她规矩。” 没有一个人敢应声。 想要聆听沈妈妈的教诲，除非嫌命长了。 沈妈妈扶着傅老太太出了凯倪院，傅老太太犯愁：“葛凯倪不在，葛小五怎么找回来？” 葛小五的死活她才不在乎，关键是葛小五有可能给傅府招来灾难，这事她不能不在乎。 沈妈妈也没了主意，这可是涉及巫灵境的事，就是有主意，也不能随便出，一旦出的主意坏事，她很有可能被拿去祭祀，一家大小跟着遭殃。 傅老太太屋里的大丫环云翠迎出来：“老太太，大夫人等候您有一会儿了。” 傅老太太皱眉：“这个时候她来有什么事？” 这话让云翠怎么答，云翠求救地看向沈妈妈。 沈妈妈笑：“老太太，您忘了，昨儿个您可是赐给五小姐一颗果子呢。” 昨晚的福果，只有管事和傅老太太见过，沈妈妈是傅老太太的左右手，傅老太太有事向来不瞒着沈妈妈，那颗福果还是沈妈妈送去给五小姐的。 五小姐是大夫人所出，这一阵子胃口不好，葛凯倪向许博弈讨果子，是为了送给傅府的小姐开胃，这事已传的全镇人都晓得，为了掩悠悠之口，老太太不得已给了五小姐一颗福果，大夫人这是应该来道谢的。 “悄悄吃了就行，这事还要大张旗鼓宣扬不成，真是蠢货。”傅老太太很不爽。 大夫人听报老太太回来了，紧赶着迎出院子：“娘，您可是回来了，咱们府头一回住进灵女，有关灵女的吃穿用度，媳妇不知按什么样的标准，怕委屈了灵女，急着来请您的示下。” 傅老太太阴沉下脸：“进屋再说，风风火火的像什么样子。” “是。”大夫人老老实实跟在傅老太太身后。 进了屋里，傅老太太屏退所有下人，沈妈妈也出去，守在屋门口。 傅老太太神色冷淡：“曦儿身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大夫人答得恭敬，“一早吃了果子，身子就清爽了些，中午多吃了小半碗饭，本来曦儿要来向老太太道谢，我怕她把病气带过来，没敢让她来。” “嗯，曦儿是个孝顺孩子，道谢就不用了，省得来回折腾再加重了病情。”傅老太太嘴里说的是关心的话，语气却是不咸不淡。 “是，儿媳替曦儿谢过老太太。”大夫人向傅老太太行礼。 心里骂着，死老太婆，明明贪了我女儿的果子，还在这里假惺惺，早晚让果子噎死。 说出的话却是对老太太的关心：“我看老太太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老太太叹气：“昨天进府的那对双胞胎你还记得吗，今天她们姐妹随着灵女出府玩耍，灵女和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回来了，另一个据灵女说在巫灵境边睡着了，没有跟着一块回来。” “什么？”大夫人一惊，立马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得赶紧派人把她找回来。” “让谁去找，就你分派到凯倪院的那些个草包吗，”傅老太太冷哼，“一院子几十双眼睛，灵女什么时候跑出去的，竟然没一个人看到，让她们去找吗？” “灵女跑了？”大夫人脸色惨白。 本来葛凯倪的事傅老太太要亲自管，是她想要和葛凯倪套近乎，大包大揽非要管这事，沈妈妈指派金婆子做凯倪院的管事婆子，她还老大不乐意呢。 现在葛凯倪不见了，老太太怪罪下来，她却无可辩驳。 “老太太，现在怎么办？”大夫人慌了神。 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弄出太大动静，要是让别的大户知道葛凯倪的存在，肯定会来抢。 葛凯倪是个没有见识的，说不定一碗饭就能把她哄走，泼天的好处就和自家无缘了。 那葛凯倪到底去哪里了呢，说出来都没人敢信，她一个小小的灵女，竟然跑去找巫灵境的少主算账去了。 吃饱后的葛凯倪犯睏，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还想着刘先生的话：“你以为做个灵女很简单吗，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医药武艺，所有人间有的技艺，灵女都得会。” 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她就成了灵女，以前她也听人说过灵女的事，可柳氏说那和她没有关系，和她有关系的，就是能吃上饭，饿不死，其他的让她听都不用听，省得耽误了找食。 她觉得柳氏说的有道理，饿着肚子的滋味确实难受，她的生活就在找食，抢食，找食，抢食中度过。 再就是打架，也成了她生活必备技能，别看她小小年纪，十多岁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她。 打群架她也不怕，她一个人就能对付十几个。 不是她的爪子有多厉害，也不是她的力气有多大，而是她的速度快，耳朵好使。 对方还在炫耀人多，挑战的话还没说上一句呢，身上已经留下了她的爪子印。 哪怕对方隐藏的再好，只要有人要接近她，绝对被她发现，来个先发制人。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活着，她不明白，学白胡子老头说的那些有什么用。 是昨晚葛三姐说出她有名字的事后，她才成了灵女的，而她的名字是许博弈的娘给起的，她要找许博弈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想越睡不着，葛凯倪干脆不睡了。 怕惊动外面那一群的人，罗里吧嗦的烦人，葛凯倪干脆翻窗户出了屋子，避开在院子里当值的人，直接绕去屋后，翻墙出了凯倪院。 又翻了几道墙，葛凯倪来到大街上，直奔悬崖。 翻墙对葛凯倪来说比家常便饭还勤快，几个姐姐为了多吃一口饼，经常把她锁在门外，不会翻墙，她早饿死了，还得翻的快，翻得她们出乎意外，有时还能反过来抢到姐姐们的饼。 依然没有看到许博弈。 葛凯倪抱腿坐在大树下，静静地等。 夜色降临，雾气升腾，慢慢往外蔓延，葛凯倪被雾气淹没。 她抬头，近在咫尺的大树，她竟然看不见。 伸出手，只能看见浓浓的白气，哪里看得见自己的手。 慢慢把手拉近，直感觉双眼聚集成了斗鸡眼，才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五指。 沁凉的湿气直往脖子里钻，用手摸摸衣服，一层水汽集结成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滴答。 周围除了白色就是白色，葛凯倪闭上眼。 “葛凯倪，你不害怕吗？” 一个声音传来，葛凯倪睁眼，搞不清声音在哪个方向。 “什么是害怕？”葛凯倪茫然。 “你连什么是害怕都不知道？”对方愕然。 葛凯倪没有回答，从她记事起，她就一直在找食，抢食，打架中度过，有饥饿和口渴的感觉，有厌恶，讨好，愤怒，什么是害怕呢。 “你被许博弈突然拉下悬崖时，你不害怕吗。”那个声音又问。 “不知道，”葛凯琳老实回答，“我只是觉得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要是你掉下悬崖，就会摔死，你不怕死吗？”那声音问。 “我没有死过，不知死是什么滋味，我娘打我，身上会出血，姐姐们说最好疼死我，少个人和她们争吃的，我不想便宜了她们，所以我就硬忍着，死的时候疼吗？”葛凯倪懵懂。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葛凯倪身边三尺范围内雾气慢慢变薄，她看到许博弈站在她身边。 “许博弈，刚才是你和我说话吗？”葛凯倪抬头。 “不是。”相比于摇头，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哦，听着声音也不像你。”葛凯倪紧紧抱着身子，冷得直发抖。 “你是来找我的吗？”许博弈再问。 “为什么我三姐说我的名字是你娘起的后，他们就叫我灵女，为什么灵女要学很多东西，为什么我要被许多人看着，为什么我成了灵女爹娘就走了，为什么灵女就有饭吃……”葛凯倪冷得牙齿打颤，说话断断续续。 许博弈蹲下身子，伸出胳膊把葛凯倪环抱住，听着葛凯倪一连串的为什么。 葛凯倪的声音越来越低，许博弈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要生病，生病了娘就会把我扔掉，没有爹娘的孩子会没有饭吃，会被暗夜幽灵抓走。” 许博弈把葛凯倪绑在背上，纵身跳下悬崖。 一连三天雾气没散，葛凯倪也没有回来。 傅府派出几拨人出去寻找，都无功而返，雾气浓得根本分不清方向，超过一丈远就看不见东西，上哪里去找人。 凯倪院的下人被主子们一遍遍的询问，半数以上的人挨了杖责。 府里其他下人也不好过，没有一个逃过被盘问，守门的因玩忽职守，杖责后发配做苦役。 倒是没人为难葛小四，不过她见人人自危，躲在耳房也不敢出门，肚子饿了也不敢吭声，硬生生饿了三天。 三天后，雾气散尽，傅老太太顾不得害怕别的大户知道养在傅府的灵女失踪，派出人马到处寻找葛凯倪。 有未成年的灵女在傅府出事，这要是被巫灵知道，傅府即便不会大难临头，从此后前途也堪忧。 傅府可是选了子弟里最美的男儿培养，准备将来参加巫仆遴选的，若是巫灵发怒，取消了傅府的巫仆遴选资格，傅府的损失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