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时，酒家就端了三碗浊酒上来了，打破了屋里的旖旎氛围。 大宋全国上下有两百多种酒，内库法酒排名第一，价格也非常昂贵，寻常人吃不起，吃得起的也未必能买得到。郑寅还是事先托人打过招呼，酒楼明白这行人身份贵重，方才刻意为他们留的。 劣酒数十文一斤，稍微好些的酒要它个几百文，而上等的酒，则高达几千文。 内库法酒作为天下第一的酒，价格自然相当的瞩目，一碗顶得上别家百十来斤。 作为一个不胜酒力的人，朱衣只意思意思地沾了酒水润润唇。 甜甜的，绵软清香。 在她看来，和先前在山阴县小摊上吃过的腊酒不无不同。 朱衣尝了一口，就把这碗价值数贯的天下第一酒放到了一旁，旁侧坐的一个小童子眼巴巴地盯着，趁人不备，迅速端过碗灌了一口。 朱衣气急败坏，一把揪住小童子的耳朵，小童子咿咿呀呀地叫唤着，却依然抱着酒碗不撒手，另一个小童子见状，赶紧把头凑过去，也跟着咕噜咕噜牛饮了半碗。 “反了你们！” 朱衣好气啊！ 几贯钱就这么没了！ 世子爷笑吟吟地看着主仆三个胡闹，随手挟了一筷子下酒菜，送到朱衣嘴边。 朱衣下意识张开嘴，接受了这份好意。 “不是傀儡随主子么？为何这两只如此贪酒？” 赵隰看着两只酒劲上头面色通红的童子，面露深思之色。 朱衣也觉得奇怪。 她并非好酒之人，用她的血养出的小傀儡，怎么会对酒感兴趣呢？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朱衣。 “许是……小师妹其实也是好酒之人，只不过鲜少饮酒，未能领会其中香醇？” 咦？ 会是这样的吗？ 赵隰想一出是一出，将她剩下的半碗酒往远处推了推，又含了一口酒水，忽然将朱衣的后脑一箍，以唇渡了过去。 青杏赶紧把头转到一边。 呀，雅座帘子上的针脚不错啊。 等世子爷心满意足地松开朱衣时，朱衣的脸已经跟醉酒童子的脸一样红了。 “真想吃了你。” 赵隰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丢出一句话。 朱衣羞恼地推了他一把，赶紧退回自己的位子坐好。 一言不合就占便宜，这个人可真是！ 三盏后换菜，有三十般，支分不少。 有虾蕈羹、炒蟹、蛤蜊蒸蛋、大小抹肉淘、切鱼鲙、事熟烧饭、煎鱼饭、鱼羹、鹿脯、从食蒸作、莲花鸭、乳饮羊肫、呛矮黄、水煮苔心，一碗果子罐子按酒，一碟去了皮切成小块的荔枝并凤梨拼盘，还有些瞧不出原料是什么的菜式。 银碟一铺开，看着名目繁多，菜量却精而少。 朱衣只瞅了几眼，粗略估计了一下，以她一人之胃，约莫可以干掉十个银碟。 这么一算，倒也算不得多。 “用饭吧。” 世子爷一放话，朱衣和青杏不客气地动了筷子，就连两个小童子也站在了凳子上，伸长了脖子去挟菜。 “怎么样？” 赵隰盯着朱衣，眼神柔和。 “好、好吃！” 朱衣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想她自打拥有宋朝时的记忆以来，大多时候吃着清粥小菜，啃着硬梆梆的饼子，也只在杜府逢年过节时，或者跟世子爷在一块的时候，能吃上两口奢侈的。 平时没尝到味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今天一吃到美味，方知自己错过了多少享受的机会，恨不得把盘子碟子舔个干净。 真不知道杜昭白那家伙，为什么放着吃喝玩乐的大好日子不过，非要过苦行僧的日子。 换作是她，只怕早往海棠朱砂汤池里塞她十个八个美人儿，没事搂搂小蛮腰，吃吃美人儿喂的果子，没日没夜地寻欢作乐，颠鸾倒凤。这种逍遥日子，她能过上一百年不腻。 一想到杜昭白，朱衣不知怎么着就没了胃口。 事实上，跟赵隰在一块的这些天里，她很少想到以前的事。 既然忘了，索性忘个干干净净，抛得痛痛快快，这才是她朱衣的行事风范嘛。 可偏偏，她就在理应享乐的时候想到了有这么个人。 真是倒胃口啊。 朱衣悻悻地搁下筷子，掩饰性地拿过一旁的碗，喝了一口。 “朱衣？”赵隰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忧色。 朱衣很喜欢和世子爷在一起，不仅仅是他是大师兄，大抵也因为他从不掩饰对她的感情。 炙热而浓烈，一眼就能够看穿，不用费心地猜，更不用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没事。” 她笑着说道。 大师兄就在身边，两个傀儡小人也还活得好好的，还认了个傻愣愣的妹妹。 比起前世凄惨的众叛亲离，这种生活是她做梦也不敢想象的。 真好啊。 如果这是一场梦，真希望她能永远沉睡在梦里。 “真没事？” 赵隰也搁下筷子，温柔地捧起她的脸。 他的手带着寒凉之意，抚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朱衣不自觉地转动头颅，在他掌心蹭了蹭。 这一蹭之下，她才察觉到，好像脸颊烧起来了。 “你喝光了我的酒。” “……？？？” “朱衣，你知道内库法酒初尝绵软，后劲很足么？” 啥？ 朱衣半耷拉着眼皮，焦距涣散，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 真好看。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这位美郎君，可曾婚配呀？” 朱衣晕乎乎地笑着，眷恋地抚向他的脸颊。 她不止头晕眼花，耳朵也似乎有些失聪，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他的每一个神情，似乎都在叫嚣着“亲我，快亲我”。 好吧，那就成全你这惹人疼惜的小可怜。 朱衣揪住他的领口，猛地咬上了他的唇瓣。 赵隰起先愕然，而后嘴角微翘，毫不迟疑地亲了回去。 亲着亲着，亲出了火来，直接把人打横一抱，下楼登车，回邸店去了。 两个小童子一面啃着鱼羹鸭腿，一面为难地目送二人走远的背影，苦苦挣扎了片刻，最终架不住美食的诱惑，还是选择了留下来继续用食。 反正，回去以后也只能互相捂眼睛。 小童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开开心心地抱起二人喝剩的内库法酒，喝了个干净。 不出片刻，小童子们一头扎在了桌子上，醉倒了。 青杏经过这一日的磨练，对这些惊世骇俗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全程面不改色，一个人扫光了三十碟吃食。 啊，肚子真饱啊。 看来以后可以多跟姐姐出门下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