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隰依言松了手，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自个的衣衫。 “去回魂馆收权么？我陪你走一趟。” 朱衣犹豫了片刻，忐忑地瞅了赵隰一眼，道：“不了，我就是去看看情况，探探口风。” 世人可不知她早在两年前就遭到了杜昭白的休弃。如果朱衣堂而皇之地带着世子爷在回魂馆亮明身份，怎么看都有故意诈死脱身、与奸夫双宿双飞之嫌。 若是只有她自己，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可是，回哥儿和旦哥儿呢？ 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有一天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母是臭名远扬的朱衣夫人，而世人也会得知真相。那时候，他们会怎么想？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 她名声已经够差的了，实在不愿意为众人的茶余饭后多添一笔。 两人各自梳洗罢，赵隰牵着她的手出了门，一道用过朝食，又送她去王府把青杏找来作伴，这才在巷口分别。 临走前，赵隰柔柔地在她手上印下一吻。 “做世子妃的事情，我是认真的。小师妹，你好好考虑一下，想不想永远跟师兄在一起。” 做世子妃吗？ 朱衣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有疼她宠她的大师兄，有不离不弃的小姐妹，有傻傻愣愣的小孩子，很温馨，有家的味道。 朱衣从小长在苗疆，族里男女也颇为大胆，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形式倒不计较。 只要互相喜欢，彼此忠于对方，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一纸婚约，不过是名分上好听些。若走到了两人相看两相厌的地步，婚书反而成了束缚，就如当日杜昭白一口咬定不曾休妻，逼迫她留下来接纳三女共侍一夫的局面一样。 因为这件事，朱衣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一方面，她很高兴世子爷没有介意她嫁过人，还生过两个孩子，许她以正妃之位。 可另一方面，她实在是害怕应付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世子爷不介意，可郡王爷和郡王妃呢？他家人能接受她吗？如果家人反对，世子爷对她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呢？ 如果能的话，朱衣是不想再嫁人了。 这倒不是说朱衣刚和赵隰确定关系，就已经在琢磨着退路了。而是她不确定他能喜欢她多久，又能只喜欢她多久。 上一世，大师兄只有她，她也只有大师兄，师兄妹二人在乱世中相依为命，什么都不必考虑。 可这一世，一个是有可能成为未来皇太子的世子爷，一个是声名狼藉身世不明的妖女，他有很多人相伴，而她却只有他一个亲人。 青杏早晚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郎很容易离心的。 傀儡童子毕竟是傀儡，不是真正的人。 朱衣不想把未来全部压在世子爷身上。 尽管从没诉诸于口，但她始终记得前世临死前大师兄说过的那句话。 “切勿将心交到任何人手上。” 她自己就能保管好自己的心，干嘛要把心捧到别人手上？ 把心交给别人，让别人定自己的生死，从此仰仗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过活，何必呢？ 人心之复杂，变化之快，朱衣一个以算计人心作为谋生手段的巫女，再清楚不过。 万一有一天，赵隰对别的女子上了心，坚持纳妾收房，至少她也能走得洒脱许多。 苗疆长大的女子往往眼里容不得沙子，相爱时肆无忌惮，分手时决绝无情。你给不了全部的感情，她也便收回全部的喜欢。 “世子爷对姐姐可真好。” 等赵隰人一走，青杏立即跟朱衣偷偷咬耳朵。 朱衣但笑不语。 好，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谁能确定这种好能持续多久呢？ 朱衣确实很喜欢大师兄没错，可大师兄的转世赵隰，脾气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他如今的性子，对待她，就跟逗一只普通的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无聊了拿来逗一逗，腻味了就丢到一旁。 眼下，或许是由于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情怀作乱，或者是由于前世今生的戏码有意思，或许是夺人所爱够刺激，世子爷对她还是颇为体贴的。 可他日呢？谁说得准。 朱衣并非消极之人，很多事情，她能看透，却未必会放心上。 大师兄喜欢她，她也喜欢跟大师兄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以后怎么样，那是以后应该操心的人，没必要杞人忧天。 朱衣望了一眼天色，道：“快走吧，这个时辰赶过去，兴许还能见上临安回魂馆的分馆主一面。” 临安城依凤凰山，傍西湖水，形如腰鼓，南宫北市。 以皇宫的北门和宁门为界，横着劈开皇宫大内和市井民居。从和宁门往北，直达景灵宫，都属于“北市”，依次为衙署、楼店、府邸、民居、仓库、作坊等分布建筑。 而纵向，则以御道为中心，将“北市”一分为二。 御道长约九里，左右夹道是为最繁荣地段，两旁店铺林立，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矣。 再往左侧，邻近钱塘门，大有国子监、太学、太医局，小有宗学、京学、舍馆、书会文武两学，每里置一二所，弦诵之声，往往相闻。 往右侧，则多大官府邸，前街后河，鳞鳞万瓦，屋宇充满，寸尺无空，巷陌壅塞。 临安城内有大小医馆、药铺约百来家，竞争激烈，回魂馆在其中渺茫如星子，丢在临安这块幕布上，黯淡得连星光都找不着。 地段倒是绝佳，就位于御道中段偏南方的右侧，名叫东巷坊，前面邻着御道，后头和大官府邸隔河相望，周身还有大大小小的瓦子环绕，位置也非常的巧妙，北有中瓦，南有南瓦，间或点缀点些诸如新门瓦、小堰门瓦、候潮门瓦、莽桥瓦等等。 可以说，单就人流量来说，临安城里还真没几家医馆药铺所在地段比它更好的。 但是，怪就怪在，朱衣和青杏于午时抵达了回魂馆，偏偏没见到几个人。 回魂馆里稀稀寥寥只有几个客人拿着方子抓药，一名伙计坐在高高的柜台后，后院里传来米饭的香味，应该是有厨子在准备午饭。 除此之外，馆里居然连一个坐堂大夫都没有。 朱衣往堂中一站，那伙计头也不抬，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张口就道：“抓药递药方，看诊等大夫吃完饭回来再说，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换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