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四下鼓噪而起，蜩螗羹沸。 “对啊，这是什么道理？” “好手段啊，改日得了小病赶紧的上药铺看看，万一以后生了其它病，还能一并算在大夫头上，这等于是一笔不花钱的买卖啊。” “何止是不花钱？你没听他们口口声声要个交代，想要拿回先前看病的十两银子，又想要丧葬抚恤钱，这一下没个几十几百两压根没法消停吧！” “什么病要花上十两银子？” “七日风，就是破伤风。” “啊？破伤风不是十病九死的吗？” “是啊，人家给他治好了破伤风，只要了他区区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看着虽多，但跟性命比起来，那可真是赚到了。” “就是就是，我记得那日躺在担架上的人精神奕奕，四处跟人夸耀这家医馆的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他的破伤风，别提多高兴了。” 四周嘈嘈杂杂，朱衣索性钻到大门前敲了敲门板，唤道：“阎大夫、陈皮、丁香，你们开开门，出来给他们一个公道。” 里头应了一声，轻轻巧巧地把门板卸下，三人走了出来。 朱衣提声询问：“敢问廊下可有人通医理，一起来做个见证？” 人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莫名奇妙，却无人上前。 朱衣笑吟吟地直接点名：“哟，这不是回魂馆的李掌柜吗？李掌柜为何不站出来，莫非……你这做药铺掌柜的，竟不通医理？” 这名头太大，混在人群里的李贵自然担不起，一激就给激出来了，梗着脖子道：“怎么可能？你这无知妇人，休要信口雌黄，坏我回魂馆招牌！” 众人还在交头接耳：“回魂馆和回心馆不是一家两铺吗，怎么看起来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啊？” 那林五哥一听，立即插话道：“对，谁人不知你们回心馆回魂馆是一家？你把这个人弄出来，分明是串通好的。” 李贵气得头顶冒烟，肥肉直颤。“你们，你们！我回魂馆是回魂馆，跟她回心馆并无一点干系！” 朱衣笑眯眯地看着李贵不说话。 李贵转而瞪向她，怒道：“朱大夫，你不出面澄清一下吗？” “澄清什么？回魂馆原本就是我名下的铺子呀。”朱衣细声慢气地道。“只不过后来我多年没打理，被你强占侵吞了去。” 这澄清，比不澄清还操蛋！ 李贵拿手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边，陈皮也爽利地有模学样，开启了点名模式：“这不是梁道实药铺的梁大夫、毛家熟药铺的毛小大夫吗？” 被点名的两人不好掩饰行迹，只得拱手道：“账房真是火眼金睛。” 两位俱是清平坊间颇为出名的大夫，有他们出面做见证，想来是公平公正了。 朱衣看向阎大夫、陈皮和丁香三人，一指看热闹的民众。 “来，咱们跟大伙唠唠，所谓的十两药钱是怎么回事儿。” 三人对视一眼，阎大夫先出来打头阵。 “一月之前，是老夫亲自替担架上的这位病人诊治的，药方名为‘大承气汤’，取大黄四钱、枳实四钱、厚朴八钱、芒硝三钱。等病情好转后，又添之银柴胡、川石解、生地、麦冬、首乌、白薇、青蒿、甘中黄等养阴清热、生津复液的药材。服食五六日后，伤口不再反复，病人行动如常，老夫嘱咐病人每隔一日前来复诊，可是病人却再未现身。” 朱衣笑望廊下三名做见证的大夫，问道：“试问诸位，阎大夫开的方子可有异常？” 三人沉吟片刻，问道：“敢问阎大夫，病人可出汗？大便如何？” “就诊时，病人汗出不恶寒，手足汗出，腹满而喘，大便成硬，并有潮热。” “如此，可用大承气汤。” 解决完药方的问题，朱衣瞥了一眼丁香。 丁香立即上前，声音平板地道：“病人离去前在药铺里抓了大承气汤十副、跌打酒十瓶、铁扇散二十副、九龙针红花丸二十瓶……” 一长溜的药名报出来，廊下众人全部惊呆了。 不是，这不是来治破伤风的吗？怎么抓那么多跌打损伤的药？ 陈皮趁热打铁，插话道：“统共抓了六十副药，合计七千四百五十文钱。” 抓了六十副药才不过九两多，再加上住在医馆里吃的十几副药，平均下来一副药不到一百文，这简直不是一句“物廉价美”可以形容的了，在大宋简直是业界良心啊！ 要知道破伤风的患病率极高，在场诸位多有亲友因患破伤风而亡，更有无数万贯之家因患破伤风而家徒四壁，甚至最终依然七日病死。 说起来，这人真正花在治破伤风上的钱才三四千文，关键是还给治好了，如今时隔一月，自己不慎染了怪病不去就医暴毙而亡，却来找治破伤风的大夫的麻烦，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时间，众看客指指点点，谩骂不休，视两名闹事者如杀父仇人，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们的脸。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回心馆的大夫居然能治好破伤风，万一人家被这两人讹得掉头走了，日后众人不慎得了破伤风可找谁看去！ 于是乎，林二哥和林五哥事还没闹起来，就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喷了满头满脸的唾沫，狼狈气愤得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这时候，朱衣慢悠悠地发了话：“你家有白事，我们对此也深表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你们一不顾死者安宁，蓄意诽谤敲诈，二不问是非对错，求官衙查清可有隐情，饶是我一个无知妇人都看不起你们！” 廊下一片应和之声，越发肆意地斥责二人无耻。 朱衣又道：“哦，不对，听说二位是报过官的，只是不知如何将尸首抬出来的？我想想啊，莫非仵作验尸称死者死于意外，而你们二人心有不甘，想来欺负我一个弱势女子？” 那林二哥和林五哥将白布再掀开了去，争辩道：“诸位请看，我四哥死得可冤枉？他肠肚全部被蝎子啃光了，我倒要问问，是不是你们医馆以巫术为名，施展了什么害人的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