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没敢看杜昭白的神情,低着头做了个深呼吸,放缓语气道:“城里的药市太混乱,我担心有人趁机拿瘟疫的事做文章,将矛头直指杜家。”
瘟疫一闹大,官府必会大肆驱赶病人进安济坊。
等人进了安济坊以后,安危就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了,到时候上边想让他们活,他们未必能活下来,但上边想让他们死,他们一定会死得很惨。
她不想拿孩儿们的性命来冒险。
“杜昭白,我不知道你逗留在临安究竟想要图谋什么。你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有自己的主意,谁也没法左右你的想法,也许我本不该多嘴,但现在,你所做的事情已经危及到孩儿了。不,或许以你的聪明才智,早就知道他们会从回哥儿和旦哥儿作为突破口,只不过为了大局着想,你只能将计就计……”
杜昭白面上痛色一闪而过,他一把攥住朱衣纤细的手腕,低低地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朱衣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一个深思熟虑,做每一件事都有特定目的,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人。”
这回答,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利用自己的孩子涉险了。
杜昭白目光沉沉地盯住她不放,“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名卑鄙小人?”
“不是呀。”朱衣诚实地摇摇头。“你是个披着人皮的伪君子,肚子里的坏水比谁都多,面上还要装成天下第一大好人。”
世子爷固然不是什么好人,挑拨离间、趁人之危、落井下石,视人命为草芥,极尽所有无耻手段,可他至少坏得磊落,坏得光明正大,从不介意袒露自己的阴狠毒辣。
可杜昭白呢?
他饶是占尽了天下所有的便宜,利用光身边所有的人,把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却依然有本事令人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骨血,被啃成渣的人莫不对他交口称赞,甚至视同再造恩人。
遥想昔日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比起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朱衣更喜欢跟真性情的小人相处。
“你……你……”杜昭白胸口起伏不定,清雅文秀的脸苍白灰败,眸子里的辰星浅月霎时间褪尽,化为一滩幽沉死水,水底隐隐有墨色的水草缠缠绕绕,沉痛而无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以这般刻薄的语气来形容他!
杜昭白生气时习惯紧紧抿嘴不说话,但他发现,他越是沉默,朱衣就越会在心里给他定罪。
很快,他终于捕捉到了朱衣会这么想的原因。
她已经明明白白地指出白术有问题,可他非但没有将人处置了,反而由着人出入朱府,俨然是担心打草惊蛇。
权衡之下,杜昭白终于还是选择了开口辩解。
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沉默下去,两人之间的误解会越来越深,达到根本无可调和的时刻。
“我没想到会连累到孩儿。此事我才查出来,正要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人,所以才一时没动白术。”杜昭白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字一顿地道。“白术只是他人手里的一把刀,我们必须把持刀的手找出来。”
朱衣忍不住嚷了起来:“可是刀也会杀人!”
把一个随时有可能会炸的霹雳火球放在儿子身边,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她冷笑着问:“你敢说你在投靠普安郡王,搅入二王争权的的浑水中时,没考虑过会牵连到无辜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