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白为妻儿求进安济坊一事传开,有人欢喜有人愁。
世人都道杜郎君情深意重,谦恭仁厚,外有家财万贯,内蕴诗书才华,还长了一张好皮囊,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东西全被他占尽了,简直是大宋好郎君的典范啊典范。
宫里的忍冬娘娘气得摔了好几套茶盏。
早在官家为杜昭白设的犒赏宴上,忍冬作为从杜家走出来的人也沾光赴宴了,席间听了杜昭白去安济坊的请求之后,眼圈就立时红了,一整晚都是恍惚的,后来逮着机会,借更衣的名头,把尿遁避酒的杜昭白堵在了长廊下。
“主子……”
后天训练出来的就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此时的忍冬就像一枝被割掉刺儿的玫瑰,空有明艳的外表,一遇事儿就卑躬屈膝,奴性入骨。
哪怕是想质问杜昭白何以为了一个妖女而牺牲至此,她也依然提不出半分张扬的气势,哪里有半点朱衣夫人抗拒收通房时的强横娇蛮之态?
可他,喜欢的就是朱衣恃宠而骄时娇蛮、霸道的模样。
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费尽心机地模仿也成不了真的。
杜昭白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件事,心头极快地掠过一抹痛意。情绪转瞬即逝,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朱衣一点一点地探索到两人那些不愉悦的过往,自欺欺人地避开花树下的骷髅,却看到他宁可守着一个惺惺作态的西贝货,也不愿意开诚布公地跟妻子好好谈一谈解决之道,修复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
她眼里的他,是何等的矛盾而可笑啊。
因为无法割舍复杂的情感,他做不到放她走。
因为无法正视惨烈的过往,他又无法面对她。
他选择了逃避,看着忍冬那像极了妻子的做派,沉浸在新婚头几年的甜蜜中不能自拔。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在朱衣眼里意味着彻底放弃了她。他想找一个替代品,将破损折旧的感情彻底丢弃掉,把这个能够轻易搅动自己情绪的女人抹杀掉。
而她不想再次成为一枚弃子,所以才会走得那般决绝。
忍冬的质问没有给杜昭白心里带来一丝一缕的波澜。他微微垂着眼,声音平淡:“娘娘已入了宫,怎可还称杜某为‘主子’?”
她是皇帝的女人,却叫他主子,这让皇帝如何自处?
忍冬幡然醒悟,慌忙掩嘴四顾,没有瞧见外人,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略含委屈地道:“昭白……”
撒娇是陷入恋情中的女人无师自通的一种手段。
以往忍冬是隐忍而坚韧的,但她一旦接近了爱慕十数年的人以后,她就变得容易激动和委屈了。
杜昭白的身子在夜风中抖了抖。他马上严肃地呵斥道:“娘娘慎言!”
忍冬心头有数,按捺住眼眶里的热泪,哀声问道:“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对她?她会温柔小意地伺候你么?她肯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么?她能落落大方地招待宾客么?这些她全部做不到,她不通琴棋书画,更称不上温柔贤惠,这些年,她为杜家带来的总是羞辱。”
忍冬难过极了,也嫉恨极了。
倘若杜昭白在意的是谢虞,她自知比不过,反而能够痛快地认命。
可那是朱衣啊,出嫁前言行不检点,出嫁后也惫懒无知的村姑,除了脸蛋和身段勾人以外,她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半处优点,完完全全就是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忍冬一直在等,等主子腻了朱衣的颜色,等主子看穿了朱衣愚昧的内在,等主子注意到身边默默付出的自己。
可是倾慕主子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主子根本看不到她。
甚至连外貌和朱衣不相上下,腹有诗书、誉满天下的谢虞,他也看不到。
忍冬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空有皮囊的花架子。
朱衣凭什么获得主子的宠爱,凭什么在背叛主子后又得到主子的原谅?
杜昭白也在问自己,朱衣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