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消息时,朱衣正取下一块盖在回哥儿额头上的被他体温捂热的毛巾,丢进木盆里搓洗,又将另一块刚刚拧干的毛巾重新覆盖上去,这串动作里出现了极为短暂的一个停顿点,又很快地衔接上了。
除了一直留心观察她神色的青杏,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反常。
“姐姐?”青杏不好骂新住进安济坊里的病人嘴碎,只得一脸担忧地盯着朱衣,生怕她压力太大想不开。
朱衣摇了摇头,微微勾了勾唇角:“没事。”
青杏越发不安了,小声道:“世子爷不是那样的人,她们肯定是瞎说的。”
虽然她心里挺没底的,但这种危急关头,能不给姐姐添堵就不添。
“我知道。”朱衣转头瞄了一眼站在院子里跟僧侣了解安济坊内情况的杜昭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杜昭白这个人最擅长造势,他有一千种法子操纵天下悠悠之口,让众人主动说出他想要听的话来。”
除非是世子爷亲口告诉她,否则她才不当回事!
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朱衣都不是个特别看重外人想法的人。
她喜欢杜昭白时,从来不顾及外人说得多难听,只看他表现出的那一面。
喜欢世子爷时也是同样的,她不会轻信从外人嘴里听到的关于世子爷的只字片语。
说到世子爷,朱衣不由得望了望穿梭在各个房间里帮忙照顾病人的两个傀儡童子,短胳膊短腿的居然跑得还挺快,噌噌噌就从一个房间扎进了另一个房间。
傀儡童子只听主人的话,对于其他人的声音不会有任何反应,——像早前在钱塘县她的傀儡童子却听世子爷的话那样的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也因此,众人发现了,这俩小药童,不止是个哑巴,脑子好像也有点痴呆。
杜昭白无意间瞄了一眼,目光淡淡地从傀儡童子身上掠过,突然又如狂风暴雨一般迅速调转回来,盯着两个傀儡童子分外熟悉的眉眼,嘴唇翕动,面上难得露出了惊讶之色。
“杜郎君慷慨相赠的蔬粮、被褥、药材已经下发,如今坊里不缺填充口腹之物,只缺良医良方。听闻城中有一老妪尤擅疑难杂症……杜郎君?杜郎君?”
身边的僧人正好说到了要紧事,连唤了好几声。
杜昭白才艰难地把视线从两个傀儡童子身上移开,口中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不禁投向在屋里守着回哥儿的朱衣。
正巧朱衣和青杏也在指着窗外,二女少见杜昭白这么呆蠢的模样,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了两句悄悄话,又齐齐看向他,“噗嗤”一声乐了。
杜昭白望过去的时候,刚好撞见朱衣弯弯的眉眼和上翘的嘴角,满脸的促狭,他心头如同被钟鼓狠狠敲了一记,周遭万般嘈杂瞬间退去,天地间仿佛唯有他和她二人,他听到胸腔里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像是随时有可能脱身而出。
他已经很久没见她开心地笑过了。
一念及至,杜昭白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酸涩。
他记得她刚嫁到杜府的那几年,她是非常爱笑的,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不管在什么场合,她总是趴在旁边痴痴地盯着他,每当他一不小心瞟过去一眼,她就笑得跟平白捡了一百斤金子似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