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谢莲花,这个被朱衣夫人用性命救活,救活以后没有履行承诺离开藐姑射山,反而趁她死时和她的夫君勾搭成奸,将自己逼到绝路的女人,朱衣绝对称不上喜欢。
可是,就是这个女人,在朱衣疏于家人的一两年间接手了孩儿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她也将会一直照顾下去,所以,朱衣也没法恨她。
仅仅如此而已。
谢莲花的反常,朱衣听过一耳朵就忘了,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思去管别人怎么着?
安济坊里有房六十六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以往回哥儿还在的时候,朱衣大多时间守在儿子附近,偶尔会帮衬着僧人看个诊煎碗药,如今儿子被送走了,她便四处走动,一来替恶症病人种蛊救命,二来也瞧瞧其他医者的治病法子融会贯通,三来多走多听长长见识。
许是喝过一杯姐妹茶的缘故,朱衣在安济坊中行走时常会遇到谢虞。
有了青杏的提点,她特地观察了一下这位清高孤傲的贵女。
谢虞似乎的确陷入了一桩大麻烦里,眉宇间愁云萦绕,双眼呆愣,愈发沉默寡言,憔悴之色连淡淡的脂粉也掩饰不住。
她平素虽然冷若冰霜,但待下边的人却温和有礼,遇人总会颔首寒暄,并不因为别人家世不好而有瞧不起的意思,待人接物端庄大方、进退有节,可以说就是女版的杜昭白,当然比那个伪君子更为内敛澄静一些。
而如今,旁人跟她说三句话,有两句她完全没听进去,另一句也得反复强调,她才恍恍惚惚地点头,仿佛一夜之间被人抽掉了灵气,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
谢虞在安济坊里待了一个多月,她交际手段高明,坊里的医者和病友跟她相熟了,一个两个全当她累垮了身子,精神不济,纷纷劝说她回家歇息。
谢虞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意,谢过了众人的好意,坚持留在坊里帮忙散药施粥,抢着替人干活。
这架势,还真有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的意思啊。
朱衣观察良久,摸着下巴望着谢虞的素白衣裙,若有所思。
她发现,谢虞似乎对最西边的院子十分排斥。
安济坊里有六个给病人居住的院子,谢虞成日忙忙碌碌,除了最西边那个她能避则避,交给奴婢去做,其他五个院子里的施粥、散药、发被、煮药汤除疫菌等事皆亲力亲为,不动声色地弘扬一下会稽杜家和谢家之美名。
只除了最西边的那个院子。
那院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近日过度的取血和施术,令朱衣精力有些不济,又不想躺房间里装尸体,索性出门走走。坊里病情趋于稳定,没了风险和效用并存的巫术用武之地,她闲着无聊,便好奇地走了一趟西边院子。
杜昭白是个善于操控人心的好手,安济坊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比起外头没有被疫病侵扰的地方更为舒适。
坊里的医药、被褥、粥饭全部是朝廷免费派发的,杜昭白也隔三岔五地出坊露个脸,借着杜家的好名声和满天下的人情,东凑一万石粮,西凑二十车药,给安济坊拉来了许多赞助,使得坊里的病友们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好不滋润。
也正因为如此,有些病人病好了以后反而不愿意走了。
安济坊里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还有美人看,公款玩乐,干嘛回家里的狗窝受苦?
国子监的监生们遇到过好些个明明没灾没痛,非要鬼哭狼嚎着说自己有病的人,常常在窜门的时候抱怨,朱衣顺便听了两耳朵。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些蹭吃蹭喝的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刚跨进西边院子,还没转过门前的回廊,远远听到里头的呼喝吵闹声。
“将军,咬它,咬它!”
“快躲,快躲啊!你是不是傻?洒家给你喂那么多菜果,是让你来求饶的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