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一醒来,杜昭白就倒下了。
杜昭白是因为整天抱着她跟冰块似的身体才得了伤寒的,哪怕朱衣再不情愿,这事依然跟她脱不了关系,人一好利索了,只能硬着头皮扛起了照顾与反照顾的重担。
当然,她才不会愚蠢到抱一块烙铁睡觉。
杜昭白是奇怪的话本子看多了吧?
伤寒这玩意可是会传染的,照顾来照顾去的,到时候蘑菇蹲蘑菇蹲,蘑菇蹲完猴头菇蹲,循环往复,没完没了地互相折磨下去。
别说什么感动了,朱衣觉着,这种人就该开个颅瞅瞅里头都装了什么东西。
她才不要做猴头菇!
杜昭白晕倒的房子原本是拨给他住后来让给了朱衣的,朱衣索性搬了出来,跟青杏一块住去了,这没毛病。
白日,朱衣守着杜昭白给他替换额头上的帕子,一入夜人就立马满院子溜达去了,该吃吃该睡睡,对杜昭白因她之故生病的事没有表现出半点愧疚和感激之心。
许多医官和郎中是亲眼见过杜昭白冻得嘴唇发紫还用身体给她取暖的,此时见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难免有些膈应,觉得杜郎君一捧真心喂了狗,哪怕是再不多事的太医局提举,见状也摇了摇头。
杜昭白病得挺严重,试想想,抱着一块冰睡七天,铁打的人也合该倒下了。
朱衣也挺不上心地照顾了几天,等高热退了,杜昭白人清醒一点了,她就很少踏足这间院子了。
这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模样,闹得谢虞的贴身婢女铃兰也看不过眼了。
“就没见过这么冷心冷血的!主子待她真心实意,她倒好,利用完后一脚踢开,一点情面都不留。她到底想怎么样啊?主子也真是,放着夫人您不……”
谢虞垂眼一瞥,铃兰自知失言,赶紧自拍了一耳光。
“婢子多嘴,婢子多嘴!”
谢虞无声轻叹。
朱衣撂摊子不管,杜昭白那里没人照看,她名义上是杜家的姬妾,自然是要亲自侍奉的。
刚踏进屋子,躺在病床上咳嗽的杜昭白连忙抬头,看到她的模样,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棠哥哥。”
谢虞端着盛了温水和帕子的木盆进屋,想去探他的体温,却被他侧身避开。
“不必了。”
谢虞还没觉得有什么,杜昭白自个倒有些尴尬了,拿绣帕压着嘴角咳了两声,声音嘶哑,似乎是烧坏了嗓子。
“虞妹妹回去歇着吧,免得过了病气。”
谢虞的目光在他嘴角停留了一会,那帕子绣着艳红的刺梅,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了,显然是别人用旧了不要的帕子,他却跟宝贝似的揣在怀里,要不是这次病倒了突然咳嗽,只怕他还舍不得拿出来用。
她垂下头,却没有依从他的意思,只专心绞着帕子。
从窗外透过来的亮光打在她的侧颜上,映亮了她脸颊上细细软软的绒毛,饶是一身布衣钗裙也不掩其姝丽。
楚腰纤细,云髻雾鬓,半遮着的眼皮下微露出一双含氤吞氲的眸子,显得柔顺温恭,端庄静雅。
她还很年轻,心却早如一潭似水,真正无欲无求,不争不闹。
谢虞和杜昭白是打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门子女,不止是门当户对上的相似,还有性情、心志上的相似。
同样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同样深沉的城府,同样倔强的性情。
她不说话的时候,恰好是心里有数之际,谁也无法劝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