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倒乖觉听话,也不多问,尽力配合睡觉,啊呸,治疗。
闭上眼睛,僵硬地躺了片刻,酝酿不出丝毫睡意,耳边听得裙摆间或摩擦的声音、女子清浅的呼吸声愈发明显。
旁边站着一名娇滴滴的女郎,不同于奴婢伺候,少年郎不紧张才奇怪。
朱衣见怪不怪,自顾放柔了嗓音,讲起了有关巫祝的常识。
“《说文.巫部》中有记录,‘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又云,‘祝,祭主赞词者。’”
“周朝时就有了正儿八经的祝官,分大祝、小祝等,大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祇,祈福祥,求永贞;小祝掌小祭祀,将事侯禳祷祠之祝号,以祈福祥,顺丰年,逆时雨。”
“医之为道,始于神农,阐于黄帝。相对于精通药理的儒医而言,巫医看起来是为虚诞之辈,有事搞个鬼画符,没事跳个大神,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只不过呢,世人所看到的多是不懂装懂的人假称巫医造成的虚妄表象。”
“真实的祝由术并非荒谬儿戏的玩意儿。所以说,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这是很正当的行业,并不是什么镇邪驱鬼,为煽惑世人、哄吓取财的把戏。”
“祝由,即是借符咒禁禳的治病方式,和你们汉人儒医借针砭药石救人性质是一样的。解惑安神为咒,宁风旱、弥灾兵、远罪疾为禳。病有内外因果,许多病用医理无法解释,毒药不能治其内,针石不能治其外,这时候就需要依靠移精变气祝由了。”
朱衣说话风趣,在自嘲中夹枪带棒,诙谐易懂,少年郎很快放松了下来,嘴角翘起,时不时还笑上两声。
给少年郎洗脑成功“信我大巫医者得永生”,获得了病人的信任后,朱衣不动声色地将事先放在窗前作遮挡用的团扇拿开,露出窗纸上戳破的洞。
钻入洞孔中的风一吹,悬挂在房梁上的缨络来回翻转。
这是已故的郡王妃亲手编的,是少年郎十分喜爱之物,他当即眼也不眨地盯着缨络,在熟悉的环境下,熟悉的旧物面前,神态彻底放松下来。
紧接着,朱衣话锋一转,步入了正题,语气放得更轻,语速放得更缓,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一切心神惶惑之证,可以借咒语以解惑安神。”
她的像湖里最调皮的一尾锦鲤,尾拨清波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澈空灵,安详平和,周遭似乎连无形的空气也凝滞了,四面八方温暖的湖水包裹住少年郎,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一垂眸就是一生。
少年郎眸光渐渐涣散,变得空茫茫无一物。
渐渐的,他的眼皮如有千斤重,力不堪任,倏尔耷拉了下去。
“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暂且不要惊慌,也许是好事也说不定呢。世子,你看到了什么?”
少年郎脸上浮现出茫然和惊喜混杂的情绪。“母亲大人……”
经过一番费力的引导,朱衣从庞杂的信息里抽丝剥茧,终于找出了最关键的那一点。
原来,他从小被人下毒迫害,他的生母郡王妃为求药而四处奔走,精力交瘁之下,不幸从山上摔了下去,就在满堂神佛面前血染荒草。
少年郎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母亲。
当年,郡王妃替他在庙里求了一道符水,他为了哄母亲开心,便假称身体好些了,郡王妃高兴得嘴唇直颤,连夜乘车去了那座深山寺庙再求神仙符水,是时山上刚下过一阵新雨,天黑路滑,马车轱辘一打滑,连人带车摔下了山,香消玉殒了。
普安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很好,他一不贪慕声色,二不过于追求开枝散叶,后院姬妾全是当朝太后赐下的宫女,而名下七个儿女皆出自这位郡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