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回哥儿本是最亲近她的孩子,她一时魔怔,竟想拉着这孩子一起下地狱,作为报复他爹的手段。后来尽管悬崖勒马了,可她也说出了许多伤人的话,逼这个原本痴痴钝钝的孩子一夜之间迅速成长了起来。
覆水难收,刀伤可以愈合,而恶语带来的伤害,却连世间最厉害的东西——岁月,也抹不平。
回哥儿不再是曾经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痴儿,他茅塞顿开以后,定然是明白了他娘当初的举动是想要做什么的。
他恨她想把他变成一个怪物。
更恨她什么都没说,就狠心地把他丢给谢夫人不管了。
回哥儿不知道朱衣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朱衣只是因为夫婿纳妾而伤透了心,连带着两个无辜的孩子也不要了。
不止是一次,是两次。
他们被自己的亲娘抛下了两次。
回哥儿以前对朱衣的感情有多深,现在就对她有多怨。
朱衣在世间跌摸打滚了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不再强求了。
反正,反正她也活不长。
与其在他们爱她的时候死了,倒不如在他们恨她的时候离开。
朱衣闷闷不乐了几天,连陪旦哥儿玩耍的心情都没了。
杜昭白见状,将回哥儿叫进了书房,没有长篇大论的呵斥,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话。
回哥儿沉默地垂着头不说话,黄昏时分跟随他爹去无忧小筑用饭时,一进院子,就看到朱衣躺在摇椅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头顶的桂树,一手搂着拱来拱去的旦哥儿,一手把玩着一朵萱草。
父子二人到的时候,朱衣正在苦口婆心地教育旦哥儿:“忘忧草可入药没错,可它的叶子和茎含毒,对肾脏的损伤比较大,不可以直接食用。”
原来是旦哥儿淘气,摘了院子里刚刚盛放的萱草想吃,被她阻拦了下来。
杜府的别院多以花命名,一院一花,无忧小筑名为“无忧”,这座别院的特色自然是忘忧草。院子里的忘忧草原本在朱衣夫人重病在卧时被青杏、碧桃摘去卖了换米粮和买药钱,杜昭白搬来后又把光秃秃的花圃给种满了,时值五月,正好是开花的季节。
忘忧草又名萱草,花枝细长,花色为桔红色,花瓣中间有一道金色的竖线,形状看起来有点像百合。
在唐宋时期,萱草象征着母子情深。
旦哥儿眼尖望见了门口的父子俩,故意摇头晃脑地卖弄了一下:“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
朱衣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台:“这首诗寓意不错,肯定不是你作的吧?”
旦哥儿嘿嘿干笑两声。
从这天开始,回哥儿对朱衣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些。
春去秋来,转眼间,朱衣在藐姑射山上住了大半年,眼看又是数九寒天,春节在望。
而她为两个孩子赶制的衣裳,在旦哥儿的抗议下,反复推翻重做,目前仅仅只勉强完成了第一道裁衣的步骤。
负责唱白脸的旦哥儿一脸冤枉:这回真不是我为难亲娘,而是亲娘的绣工实在太太太太太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