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说,谢庵主身上有一种非常柔软的东西,能让人忘掉所有的苦难和忧愁。
——谢虞
……
第一次正式见到未婚夫杜昭白时,谢虞年方十岁。
杜谢两家相交多年,据说二人从小常在一块玩耍,关系非常要好,所以大人们才给他们定下了一门娃娃亲。
谢虞想了许久,完全记不得有这么个人。
她透过帘幕偷偷往外头的席间瞄了一眼,她的青梅竹马中规中矩地坐在席间,目不斜视,看样子对她丝毫没有兴趣。
他似乎也是记不得她的。
谢虞心里平静无波。
婚事是父母定下的,她从小就知道,既然受了谢家的养育栽培之恩,那便只能尽力回报宗族。对于女子而言,回报家族的最好方式便是联姻。
这是她根本没法选择的未来。
谢虞生长在会稽谢家,自东晋以来,谢家便是会稽一带最顶尖的名门,尽管后来没落了,但谢家的势力早已掺合进了朝堂之中,和天下局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改元登基,哪怕是金兵南犯,也牵扯不到谢家如今在会稽的地位。
谢家,可谓是会稽一大霸主,就连绍兴府的知州也要看谢家的脸色,谢家想让谁倒,谁就不可能在绍兴府立得下足。
出身在这样的门第,接受着女诫女德的贵女教育,谢虞对这种互相利用式的联姻没有半分的期待。
至于她的未婚夫杜昭白,她在帘子内偷摸着瞧过一眼,十三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文文弱弱没有任何脾气的白面书生。
就如同其他高门子弟一般,斯文有礼,谦和温润,被严苛的家族教育打磨得失去了棱角,性子绵软,没有半点趣味可言。
除了皮囊比常人好看些,似乎没有别的不同。
谢虞暗暗地想。
也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变残了。
女郎通常越长越好看,而男儿幼时多比长大了讨喜。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前头的席间传来一阵骚动,好奇地微微倾身瞧去。
原来是一位婢女见色心起,妄图攀上杜家这棵大树,铤而走险地引诱杜昭白,见他不上钩,便愚蠢地将温热的酒水洒在他身上,故作忐忑柔弱的姿态,恳求入内室替他更衣谢罪。
这样的戏码,谢虞曾见父亲的妾室使过,说是更衣,但衣服一脱,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来,饶是谢虞年纪尚幼,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杜昭白,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是烂好人地给婢女一个台阶,进了内室后被勾引,顺势收下了做通房呢,还是怕得罪谢家,尴尬地逃离内室,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话又说回来,这婢女也真是,杜昭白年方十三岁,十三岁的少年郎能懂些什么?她这明摆着是想教导杜昭白通了人事,好让他保她安然出谢府呢。
胡思乱想间,谢虞依稀看到杜昭白的脸微微往幕帘的方向侧了侧。
“不妨事。”他语气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整个人就像一杯寡淡无趣的白开水,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回味深长。“贵府的待客之道,真是别出心裁,令在下耳目一新。”
话毕,他起身离席,拂袖而去。
这失礼的行为惹得父亲大为不快,父亲私下跟母亲抱怨说这杜家小子不好掌控,只怕他们的计划要落空了,听得谢虞眉头一跳。
她明白,所谓联姻,其实就是挂一个幌子,双方同样强大则互相利用,一方弱势则或借势或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