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
谢虞读过数万册书籍,没一本教导女子厚颜无耻地逼郎君退亲娶自己,又旁若无人地当着诸多外人的面诉衷肠。
可是……可是又很令她激动。
谢虞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
多年的贵女教育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恬不知耻的。
可她突然又很羡慕棠哥哥。
世上能有这样不要脸的女子倾心于他,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挖出来捧在手上送给他,毫不掩饰地袒露自己所有的弱点,掐断他所有可能长出小心思的幼苗。
谢虞觉得自己过往二十一年全部白活了。
她也想要一个有情郎,一个如同朱氏般会对枕边人倾注全部心血的情郎,他也会将她捧在手心上,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舍不得离开她,舍不得让她来冒险而以身相替。
谢虞抬起眼睑,看着朱氏将门扉掩上,收敛了盈盈情意,一脸不痛快地瞄了她一眼,而后卷起衣袖,抽出一柄弯曲的短刀,毫不犹豫地一刀划下,白皙光洁的手腕上立即多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流如注。
谢虞手指一个痉挛,猛然一抖,赫然有种破皮流血的是自己手腕的感同身受感。
她下意识地望向朱氏的脸,朱氏面无表情,眼也不眨,甚至还将手腕倒转,捏紧伤口附近的肌肤朝中间挤压,硬生生把血挤出滴到一只看上去令人不太舒服的陶碗里。
大宋陶瓷业发达,北方有定窑瓷、耀州窑、钧窑和磁州窑,南方有龙泉青瓷和景德镇青白瓷,便是寻常百姓家中也总能翻出几个瓷碗,像朱氏这般用陶碗返朴归真的人,实在太格格不入了。
谢虞以往最爱看杜昭白用龙泉翠绿莹亮的梅子青瓷杯,莹润的梅子青色衬得他肤色素白淡雅,莹莹泛着微光,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光洁,几乎完美。
朱氏身为棠哥哥的妻子,怎么品好相差如此之远呢?
直到现在,谢虞依然觉得这一对夫妻没有半点般配的地方,他们分分合合这么多次还没和离,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朱氏为什么要割伤自己?
谢虞忽然一个激灵,脑子警惕地运转起来。
朱氏该不会根本没有救她的法子,故意假称答应用来迷惑棠哥哥,再割伤自己的手腕,把事情全部推到她身上来吧?否则朱氏为何自伤?
谢虞生长在会稽累世大家谢家,出身高门大户,统共住了六房人,自然是见惯了深宅大院里的明争暗斗,她心思纯良,仗着父母的庇佑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到二十一岁,但这并不代表她毫无防人之心。
一想到可能中了计,谢虞浑身肌肤绷紧,手指缩回袖中,紧紧攥在一起,迅速思量起应对之策来。
可偏偏朱衣不管她想什么,放了血之后,利索地翻出了各式各样奇怪的东西,什么花花草草、龟壳、旌旗、数枚白玉小石子等等,一字排开,一会给谢虞灌草灰水,一会逼她生嚼了花瓣,一会又用白玉石垒成一个小型的祭台,捣鼓了许久,方才抬起眼皮瞅她一眼,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难懂的语言。
谢虞懵懵懂懂地看着,不知不觉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依稀看到了一只火红的凤凰自朱氏身上窜出,绕梁三圈,冲天而起。
她最后听到的是,是高亢婉转的凤鸣之声。
就如古籍上记载的一样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