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打开房门,对杜昭白说了一句话。
“棠哥哥可愿腾出一间屋子,给虞儿片瓦遮身?”
杜昭白何其聪颖,短暂的诧异过后就明白了她的深意。
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宣扬出去。可谢家不同意她出家修行,一直在为她相看亲事,倘若他日成亲,谢虞清白已失的事情就会为她未来的夫家所知。
不解释,等于默认了她婚前失贞失德,说不定会遭到夫家休弃,即便夫家大度不予休弃,只怕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然而一旦解释,真相大白,一样会成为谢家的污点,谢虞之名将会传扬天下,被人戳着脊梁骨谩骂。
众人会说,是她自己搔首弄姿才遭来恶贼惦记。
是她自己要去找白旗军谈判的。
一个女人遭遇到了这么屈辱的事,非但没有自尽以保清白,反而腆着脸苟延残喘,这本身就是一桩罪名。
曾经的谢家贵女,将会成为谢家门口的耻辱柱上镌刻的一道印迹,永远无法磨灭。
最初,谢虞确实是想过自尽保清白的,可她数次没死成,反而激起了心里的不甘和悲愤。
该死的明明是那些丧尽天良的男人,她是受害人,为什么她必须因为自己想活下去的念头而感到羞辱?
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这次仗义出面调停也是应了诸位宾客的请求,倘若连他们也不为自己没保护好一个弱女子而难堪,她这个挺身而出的弱女子,又何必为自己经历的不幸而羞愧?
她已经遭遇了世上最悲惨的事情,没有寻死觅活,坚强地挺了过去,敢问世上还有什么能够难倒她?
谢虞想知道,自己承受压力的极限在哪里。
她要活,活得比那些恶人都好,不能如他们所愿,跌落在尘埃里,陷在淤泥中,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她首先需要一间清静的无人打扰的屋子,让她好好地缓一口气,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重新找回她失去的东西。
比如善心。
比如抱负。
藐姑射山是个好地方。
山清水秀,远离世俗,清静宜人,又时常会举办宴席招揽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
杜昭白也是个好人选。
如果一定要嫁人,何不嫁给他?
杜家虽然没落,可她谢家到底没好到哪里去,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何况杜家还有着一个交友满天下的杜昭白,其可用的人脉比谢家强上许多,两家联姻互帮互助,他日光耀门楣也并非难事。
杜昭白若是肯上门提亲,循循诱之,假以时日,必能打动她父母。
只是……
杜家到底已经有了一位正经的主母。
杜昭白神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了半天,方才找到合适的说辞:“虞妹妹,拙荆的性子,你也知道……”
谢虞当即表态:“虞儿只求一瓦,其他别无所求,不会令棠哥哥为难的。”
她顿了顿,又轻声说道:“虞儿已经脏了,自知配不上棠哥哥,只想借此避开家中父母的耳目,和琴鹤相伴,过此余生。”
杜昭白低声道:“杜某并非此意。”
谢虞垂着眼睑没有说话,颈项微微弯曲,扭成了一个柔弱而倔强的弧度。
杜昭白到底不忍心拂她的意,犹豫许久,低声道:“此事,须与拙荆商量商量。”
谢虞猛一抬眼,眼底泪花闪动,声带哽咽:“棠哥哥,求你万万莫要将此事外传,虞儿、虞儿……”
“杜某必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半个字。”
得了杜昭白的答允,谢虞复又垂下眼睫毛,纤细的黑色睫毛上带着晶莹的泪珠,说不出的脆弱,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