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受到过不少类似的攻击,屋子也被砸破了好多个洞,她懒得修缮,一是修起来费力,二是说不定过几天又会被砸破,不如就这么晾着。
时间一长,她愈发地沉默寡言,甚至开始抗拒为村民预言。
可是村里人不会放过她。
他们想要一个确切的说法。
海难每天都在发生着,并不会因为谁说了话谁没说话而有所改变。
但是,如果言灵开了金口,那对于村民们来说,情形就截然不同了。
她没有预言到海难,村民们就能够放心地出海,不必提心吊胆。
倘若因为村民疏忽大意或者突如其来的意外的缘故,而导致了村民的死亡,那么不好意思,全是言灵的错。
她当时明明说过可以安然出海的,现在闹出了人命,不找她找谁?
反之,她说会发生海难,村民们收工回家而避过一劫,那就是捡回了一条小命,这是值得庆贺的事。
她说会发生海难,村民们却一意孤行地出海,结果什么风浪也没有遇到,回家之后村民们就能吹嘘自己福大命大,顺便挖苦言灵“言不灵”,净说瞎话。
她说会发生海难,然而村民们一意孤行地出海,若是当真出了事,他的亲人至少也能够找出一个责任人来迁怒迁怒。
言灵明明知道会有灾祸,却不阻扰村民出海,导致村民死亡,这不是她的错,又是谁的错?
等言灵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无解的死局里来时,已经晚了。
她被里正捧得太高太高,摔下来也就更痛更痛。
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村里人皆会翻脸无情,群起而攻之。
捡到御之的时候,言灵正处于这般两难的局面。
言灵虽然在乡野长大,不怎么忌讳男女避嫌,但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让人瞧见自己和一位郎君同进同出的,幸而御之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平日里总猫在屋子里捣鼓些奇怪的玩意儿。
在村民们又一次上门,为了亲人在海难中惨死的事情来讨说法,一斧头劈了言灵堂前的枇杷树,威胁她说话要讲良心,少诅咒村民时,御之就静静地站在屋子破洞前的阴影中,漠然围观了全程。
言灵已经习惯了不去争辩。
她知道没有用。
幸亏村子里总有些比较理智的村民,凑过来打圆场,好不容易才将闹事的人给劝走。
言灵脸上一派麻木。
他们现在还能保持理智,仅仅只是因为死的人里边没有他们的至亲。利益不相干,头脑自然能够冷静。
等日子长了,死的人一天天增加,说不定这把火烧到他们头上来,届时等待她的,将会是整个村子众叛亲离。
她垂着脑袋,听村里的长辈训斥了自己几声,沉默地颔首表示受教了,目送村民们离去。
夕阳在她背后映上一团橙色余晖,明明是温暖的颜色,落在她身上,却宛如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那暖和的色调也变作了寒凉的光泽。
她看了村民们多久,御之就看了她多久。
他突然发现,这小东西,在某些程度上,和他是同一类人。
同样的格格不入,同样的孤星之命,同样徒劳地和天道抗衡着。
不同的是,他已经超脱了,而她,她依然在凡尘俗世中苦苦挣扎。
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