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之没急着找夫人的麻烦，先去寻周满珠。

正房找了一圈，没能找着。

偏院没有人。

耳房没有人。

别院也没有人。

他逮着一个眼熟的下人问：“朱衣呢？”

下人还当是白日见鬼了，吓得战战兢兢，半晌才意识到他嘴里的朱衣是指周满珠，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御之不耐烦地推开她，让郑寅把夫人叫过来问话。

两年时间，夫人大变了模样，浓妆艳抹，搔首弄姿。

面对御之的问话，她畅快地笑着回答：“死了。”

死……了？

御之脑子里嗡一下乱了。

他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

事实上，随着一次次的转世，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越来越浅，偶尔也会出现中断的情况，再加上这次他有意回避，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贱人与外男私奔，妾身带人捉拿，将她下了私狱。本想等着公子回来处置，只是公子迟迟不归，妾身只能逾矩审问，那贱人挣扎间小产，她底子薄弱，家医束手无策，故而香消玉殒了。”

夫人似乎才想起来似的，补充道。

“哦对了，孩子。公子这般宠她，她却与人通女干怀了孽种，公子说她该不该死？”

御之眸光深深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他纠缠了朱衣足足百世，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有没有这个胆子偷人，他再清楚不过。

至于孩子……

御之忽然想起，在自己离开的前一段时间里，周满珠几次借口送汤来找他，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很烦她这副扭扭捏捏不痛快的态度，恶声恶气地问她干什么。

周满珠拐弯抹角地问他觉不觉得府里头太冷清，想不想要添个孩子。

孩子么？

这么多世过去，他和朱衣亲热的次数非常频繁，可从未孕育过子嗣。

恶鬼君是有违天道的存在，或许天道不容许他的孩子诞下来吧？

他冷笑着嘲讽：“怎么？想用生孩子来巩固地位？你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配生本公子的子嗣么？”

那时候……

那时候她是什么模样的？

御之恍惚地想了很久。

当时，周满珠低垂着头没说话，紧攥着衣摆的手指指节突起，泛着青白之色。过了好一会才福身退下。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这一世，周满珠被夫人以“通女干”的名义弄掉了肚子里的孩子，被硬生生地折磨死了，死后尸骨拿去剁碎喂了府里养的几条大黄狗。

御之连她的尸骨也没找到。

他一直心心念念不想看到她的尸骨，这一世，终于实现了。

只是实现的方式，却是那般可笑。

夫人的下场，自然和周满珠当日经历的一样。

不，要更凄惨十倍百倍。

御之替周满珠报了仇，孤身去了一趟藐姑射山。

藐姑射山上有他曾经从朱衣身上剥离下来的一缕魂魄。

它代表着天真，懦弱，自欺欺人。

许多凡人的通病。

那曾是他最瞧不起的。

可如今，他忽然变得很怀念。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阵法里的魂魄一点点剥离出来，带上魂魄踏上了回巫都的路程。

巫都的巫觋早已在百世前灭族，如今只余一座座空坟。

御之在这些坟包里找到属于朱衣的那一座，动手掘了她的坟墓。

朱衣的肉身被镇在了藐姑射山，早就化为了枯骨，和阵法融为一体，这一座坟是为空坟，乃当年巫濛为了祭奠小师妹而立。

不，严格说来，并不能算作是空坟。

那里边也有一丝魂魄。

这是巫濛从藐姑射山找回来的一小部分。

也是朱衣初初转世时缺失的那些魂魄。

很微弱，存在感极低，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御之将两缕魂魄糅合成一团，逐渐融合。

融合后的魂魄微微发着光，似乎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御之平托着残魄，将它们放在心口，微微闭上眼，吁出心口憋闷了许久的浊气。

下一世，下一世……

他绝对不会再伤害她。

他要让她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再也不会离开。

他会教她心甘情愿地钻入他设下的牢笼里，做他唯一的笼中鸟，哪怕羽翼尚在，也不会生出逃走的念头。

她不能再悲惨地死去，他也毋须被旁人恩恩爱爱的画面刺激到眼红，他们会踏遍天下山山水水，成为羡煞旁人的交颈鸳鸯。

恶鬼君御之看中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不想来也得来，来不了活的就来死的，求不了今生，便求来世。

她会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成为他的人。

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