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一样的每一天日落月升,一样的每一日十二个时辰。可是有的时候,同等长的时间,有的人人会觉得犹如白驹过隙,眨眼间便消失无踪,而有的人,会觉得那好比千年万年,缓慢至极。
现在已经渐进冬天,朱雀大街上还上演着繁华。万臣奏对是大荣的一件大事,客栈驿馆,青楼红阁,酒楼饭居处,灯火通明,吆声赫赫。
远处渐渐走来一个男子,瘦削清剪,一身布衣紧裹。他似是受不了这初来的风寒,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双肩,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胭脂,上好的胭脂,公子,来盒胭脂吧!”
男子顿下步子,缓缓回头看着一脸殷切望着他的小贩。
“胭脂能遮住什么?”
小贩似乎没有听清,却仍是好脾气地想留住这个客人,殷勤介绍道:“公子,我们家的胭脂味道香而不腻,价格公道,您来一盒?”
“香而不腻……”
男子低声喃喃,却是神情恍惚地一笑,偏过了头拢紧衣裳,对小贩说:“遮不住的,遮不住……”
小贩不解,正待询问却见客人已经慢慢走远,喊了几声也不见反应,不由讪讪地缩回手,啐了一口,嘀咕道:“大晚上的还在街上游荡,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
弄堂口的青苔小片,间或夹杂着一两根还在寒风中摇曳的小草。往里望去,尽头处是他的家,是他一直以来力量和温暖的来源。可是这个时候,他顿在这弄堂口,不敢跨出一步,也不敢大声说了话。他怕自己一旦出声,或者一旦挨近那还泛着微黄烛光的地方,就会玷污了那方洁净。
他觉得,脏。
他忘不了,卧花阁中淫笑的女人望着他一脸猥琐的样子;他忘不了,自己被灌下春药抑制不住的情潮;他更忘不了,锥心之痛袭来之时他一瞬间的灵台清明,却没有推开那还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反而迎合上去的荡夫模样。
为什么他还没有死?还没有死……
“夏公子,你就是倔。要是你依着了你父亲的意思,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事后,骅老板,也就是卧花阁的主事这样对他说:“这是你的初夜,讨好了冯家小姐。这冯家依附左相,权力也很大。冯家小姐很满意,说了会回去和她母亲冯大人商量,扶持夏家一把。你也算是好运,多多巴结她,说不定能迎你回去做个侍夫……”
男子缓缓蹲在青苔前面,出神地望着那一抹绿色,嘴角划出苦笑,他也就真的笑了,可是眼却就顺着笑涡流了出来。
“你别怪我狠心,这都是夏家主夫的吩咐。你回去好好养两天,破身之痛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以后你还要生孩子的话,可得顾惜自己的身体。”骅老板叹息一声,眸中有着一丝同情:“用你来讨好那些大臣,的确是委屈你了。不过只要你不说,没有人知道你这些过往的,夏家也不会那么愚蠢地广告天下,说他们拿庶子来铺前程。说到底,还是主夫嫉恨你们,也是你脾气太冲……”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错了呢?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斩钉截铁地拒绝,而是顺从了主夫的意思,事情会不会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的他,在青楼中失了身子,算不算也是那风尘中的男子了?
“哥、哥哥……”
迟疑的唤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夏烨煊,他缓缓转过头,就见到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妹妹正诧异地看着他。妹妹稚声稚气地问他:“哥哥回来为什么不回家?爹还等你吃饭呢!”
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夏扬虹不满地嘟起了嘴:“哥哥说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到了晚上才回来……”
“对不起呵。”
他无法反驳,他甚至不能将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妹妹和卧病在床的爹爹。那是怎样的一种打击?他多愁善感的爹又会哭成什么样子?他连男女之事都不懂的幼小妹妹又怎能了解这样龌龊的事情,她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