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口还有挑货婆子守着担子搓着手叫卖,诗青立于前面走得有些急切,虽然还是一派沉稳之风,却显出一股子急躁来。身侧伺候的丫鬟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招来什么祸事。
摄政王两大贴身护卫都被摄政王下了命令看守了起来,就连军中将帅丹冬也被变相软禁了,这等节骨眼上谁还敢去触摄政王的霉头?
“王、摄政王啊,护国公主哦,您这是,您这是让老臣给谁治病啊?”
“未来的摄政王君。”
诗青连个眼神都没有丢给身后被她让人从宫中揪来的御医,步伐迈得极大,丝毫没有想到身后那老御医已经年过半百,跟不上她的步子,早就气喘吁吁了。
老御医姓王,在宫中资格很老,切脉断病很有一手,连皇帝都要尊称一声“王师傅”,可见其地位颇高。诗青向来也是尊重医者,但这次却有些怠慢了这位王御医,而王御医也并未多注意。
她的注意点在于摄政王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上。
摄政王君。
摄政王年二十五,府中无君无侍,无夫无郎,为人算得上是洁身自好了。因为摄政王身边常年无男子相伴,只有二卫一将相随,坊间悄然也有关于摄政王喜爱女子,不慕男子的传言,但大多是一些爱嚼舌根的无知小民说说,以及政见和诗青有所不同甚至相悖的大臣们暗中中伤,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大肆宣扬。
王御医也是个人精了,听闻这话一时诧异震惊过后,立马恢复平静,尽量跟在了诗青后边,让左右搀着她的丫鬟动作麻利些。
朱雀大街那处弄堂依然是灰暗晦涩,冬日步伐渐近,此时正是正午,却也无多少暖意。诗青在夏家门口戛然止步,一只手伸出想要触及那斑驳腐旧的木门,手停在半空却渐渐握住了拳。
“公主,奴婢来敲门吧?”身侧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探问,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下人做的,丫鬟忐忑不安地开口,正要伸手去敲门,却被诗青打断。
“不用了,都在门外候着,听本王吩咐。”
“是。”
众人闻摄政王声音低沉,也压低了声音应了。诗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去敲门,门却悄然开启,大概是主人家忘了关上。
诗青放慢步子走了进去,从木门到那屋子前不过五步的距离,诗青却觉得这段路好长好长。她手中还捏着忆夏的调查纪录,耳边还回响着忆夏三人口齿清晰的奏报声。
初见时,他弱质纤纤,于青楼中兜售糕点,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堂堂正正,让她刮目相看,亦就此上心。他身世坎坷,畏首畏尾不肯接受她的爱意,她也秉着地位悬殊的理由来看待他的犹豫,却没想到,真正让他一口一声不断说自己“不配”的,竟然是这一手肮脏纪录下那不堪的过去!
诗青拳头越握越紧,手中纸团顷刻间化为齑粉随风而散。她嘴角冷冽,眼神冰寒,其中散发的怒意熊熊。
“吱——”
一声轻微的启门声响起,诗青瞬间收回浑身气势,看清人后,淡暖了眉眼,舒展了嘴角,轻扬起一个笑:“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夏烨煊一手支在门扉处,面容憔悴,眸中的情绪却是无比复杂。仿佛是惊喜,又好像是烦恼,更有着忧愁,还掺了点儿悲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子倒映在诗青的眼里,让她忍不住想一步跨过去拥住他,从此替他挡住所有的风霜雨雪,让他什么都不要怕,什么也不用想。
可她还是忍住了。她静静立在他身前,笑容和煦温柔。天下男儿都道摄政王为人寡淡冷情,何曾有这种表情出现过?夏烨煊轻轻放下扶在门边的手,嗫嚅了下唇,却只是发出一个单音节,什么都没有表达清楚。
“烨煊,看过大夫了吗?还严重吗?”
诗青和暖开口,夏烨煊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但却还是没有说一个字。屋内突然传出两声咳嗽,魏老爹在里间喊道:“烨煊啊,有客人呐?是不是陈公子来了?”
夏烨煊极快地朝后喊道:“没有,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