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整座军营尚很安静,伙房的上空才刚腾起袅袅饮烟。
早早起床的小炭洗漱一番,伸了伸胳膊腿儿,优哉游哉地走向校场。其实,与赵光约的时辰还没有到,但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要么睡迷糊了,老做从前做的噩梦,要么老想起昨日在中军大帐中看到的一切,烦躁不安。
“早啊,小炭!”隔着老远,赵光朝她晃过来,脸上笑容灿烂,十分自信。
“早!”她懒懒地咧咧嘴。
“怎么样?昨夜睡得可好?”
“废话少说,不是要比试么?”她白眼一翻,不与他多罗嗦,指着场地边上的兵器架道:“喏,你选什么兵器?”
“你是新兵,你先选!”赵光从容不迫,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看不出你还蛮讲义气!”她轻哼一声,心想憋了一晚上的气,这会儿可算是找到出气筒了,算你倒霉!利落地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顺手舞了舞,还算称手。
赵光选了自己最拿手的长枪,熟练地在手里翻腾几下,颇有些威风。
“怎么着?咱们这就开始——”小炭拖长话音,没等赵光反应,手腕一翻,剑已朝他刺到,还不忘记提醒地大叫一声:“看剑!”
赵光愣了愣,赶紧后退好几步,舞着长枪挡住剑的来势,不住嚷嚷:“喂,你怎么说比说比?”
“废话,若是上了战场,难不成敌兵杀你之前,还要提前知会你?”小炭一声尖笑,身子一侧,顿时前移,第二剑贴着赵光的长枪,一直滑向他握枪的手,快如疾风。
赵光为这奇异的招式暗吃一惊,再次暴退数步,避开小炭的剑刃,大掌一翻,长枪尖利的锋芒刺向小炭左腰。“看我的!”
见他出招总使蛮力,小炭只想笑,剑一折,与手肘并行,左手轻巧地一抓,便捉住了赵光的长枪,“你死定了!”
“啊?”赵光这下急了,因为他使出一身解数却无法拖动被小炭握住的长枪。
“啊什么啊?我说你死定了!”她一顿抢白,左手一旋,长剑脱手,绕着长枪枪杆转了数圈。
为避免被剑削断双掌,赵光只得撒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长剑绕至赵光握手之处,转势一缓,‘哧’地一声,垂直插入泥土,晃了几晃才算停住。紧接着,枪杆立时断成数截跌落在地,只余下小炭捏在手中的枪头。
赵光看着长枪残骸,目瞪口呆。
像是玩得兴起,小炭挑衅地朝坐在地上的赵光招手:“怎么样?要不再比试一场?”
“比就比,谁怕谁!”见小炭如此嚣张,赵光气不过,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那好,这次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射箭。”赵光转了转眼珠,狡黠地道。
“没问题!”随手把剑一扔,小炭从兵器架上取来一套弓箭,走向练射场。
赵光也取一套弓箭,边走边道:“离箭靶五十步,各射三箭,看谁射得更准。”
“你先射!”小炭站定,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光也不推辞,站正位置、拉弓瞄准,只听见‘嗖嗖嗖’连响三声,三支箭稳稳地刺进红心。
“还不赖嘛!”她客气地道。
赵光立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在全校卫营,数我赵光射箭水平最高。”
“是吗?”小炭话音一落,扣箭搭弦,再一松手,连发三箭,破空声极为响亮,次第而出。
接下来,赵光两眼发直,整个看傻了。因为小炭射出的箭不仅正中红心,而且是在劈开他的箭之后正中红心。
不用看箭靶,光看赵光表情,她就知道结果,顺势用弓拍了拍赵光高出自己不少的肩膀,以极安慰的语气道:“唉,在没遇见我之前,你的确是最高!”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连着两次吃瘪,赵光不得不服气。
“怎么样?要不我再给你一次赢我的机会,咱们比比拳脚功夫?”连赢两次,小炭心中郁闷一扫而空,热情地发出邀请,实际上她只是想趁机出出气。
连输两次后,赵光的脑袋总算是灵光不少。“依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和我比试,而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拿我寻开心!有这么好的身手,居然瞒着我,一点也不够兄弟义气。”
“一句话,比还是不比?”
“不比。”
哼,你越是不比,我还就非让你比不可!小炭一招不成,便出言讥笑:“难不成你长得这么高大,连我这么个小毛头都比不过?将来传出去,你的脸面往哪儿搁?”
“不比就是不比,你怎么说我都不比。”赵光气性一来,将弓箭一扔,扭头就走。
“喂,你怎么这么胆小?”
“什么?我胆小?”一听这话,赵光来气了,转头横眉竖眼地道。
“不就是怕被我揍嘛!哼!”小炭嘴巴一翘,下了贴猛药。
倒是这一次,赵光吸取教训,也没多说话,就朝小炭递来一记硬拳。
小炭见他动手,心里一喜,先是让了他几招,然后哗啦啦回敬数招,拳掌相交,加上扫腿攻其下盘,又辅以轻灵步伐,避重就轻,不多时就将赵光折腾得够呛,揍得他杀猪似地大叫。
等到最后,小炭打过了瘾,赵光已经头昏眼花,连连告饶。
“认输啦?”小炭拍拍手,双手叉腰,不住地笑。
“认输了!我算是服了你。个子长得这么小,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动不动就掉眼泪,想不到揍起人来竟这么狠……”赵光半坐在地上,摸摸自己被揍肿的嘴角,不住地呻吟。
“其实,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招数,可真打起来,我的眼耳口鼻、手脚都似乎特别灵动,自然而然就使出化解招数,好像它们原本就贮存在我身体里似的……”
“简直天方夜谭。哪有人连自己会功夫也不知道的?”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真的会武,刚才与你比兵器、射箭……这些,好像对于我来讲,根本是一种本能。”她老实地道。事实上因为一直身处皇宫,又因为桓的存在,她从未想过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现实也不需要她去想这些。但,自从出了皇宫,尤其是在经历打劫之后,她越来越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比如自己从前叫什么,哪里人,有没有亲人朋友……这也是她到了雾都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桓的主要原因,不过现在看来,的确不该去见他。
“小炭?小炭?”
“嗯?”她回神,见赵光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赵光收回手继续揉着被打肿的脸,关心地道:“你好像有心事啊?”
“哪……哪有?”她口不对心。
“是不是想家了?”
家?对于这个字,她从没有花心思去想过,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概念。或者自己曾经是有家的吧?但出了皇宫,她的家在哪里?这么一想,心里不禁一阵泛凉。
见她不语,赵光作一副了然状,俨然以一个老兵的姿态安慰她道:“我还是新兵的时候,和你一样,刚入营时,想家想得不得了。等过一阵子,你就会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