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症结还是在胭脂身上。乐延怎会不知席舒心思?“你觉着她不是胭脂?”
“对。”
“你的直觉没错,她身上有太多疑团,不排除她带有某种目的。但,她的确是胭脂,千真万确。”乐延搓搓手,沉吟着道,严肃的表情与当初刚带回胭脂时截然不同。
席舒一派诧异:“此话怎讲?”
乐延正待回答,突然听帐内传出无比凄惨的号哭声:“啊,你们出去……你们全是凶手……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滚……给我滚……”接着‘啪’地一声响,像什么东西被摔得粉碎。
席舒与乐延对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帐内。只见地上全是碎瓷片,汤药洒得到处都是,两个侍女用力架住胭脂不住挣扎的身体,不让她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小姐……小姐……您平静一点儿……”
一连休养半月,胭脂伤势以及精神状况明显恢复许多,偶尔还能被搀扶着下床走动走动。就在刚才,她再三逼问侍女她清醒之前发生过什么,结果侍女慌张之下说漏嘴。得知自己肚子里曾经孕育过奚桓的孩子,现在孩子没有了,胭脂登时觉得自己坠入无边痛苦,哪里经受得住打击?她是那么爱奚桓,那么想要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可是……现在孩子没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像一座大山突然坍塌般完全崩溃,整个人处于疯狂状态:“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刽子手……是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替我的孩子偿命……放开我……”
她头发散乱,眼泪纵横,双手朝侍女又抓又扯,疯了似地撕扯着喉咙大喊大叫:“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还我孩子命来……你们这群浑蛋……”
乐延一见,急得顾不上任何忌讳,一个箭步冲上去,双臂一圈,便将胭脂搂进怀里,“胭脂……你别急,孩子将来还会有的……”
“还楞着干什么?赶紧去禀报皇上!”席舒朝腾空双手的两个侍女吼了过去。两侍女立即夺帐而出。
“不……不……不……你们杀了我的孩子……”她继续扭动身体,妄想逃脱乐延钳制,但重伤未愈的她哪里是乐延的对手?只能不停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哭闹不停。
因为胭脂身上有伤,乐延虽搂住她却不敢太过用力,这样一来,胭脂扑腾的自由度大大增加。只一眨眼的功夫,乐延脸上便被她抓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当初决定众人统一口径,将她流产一情瞒下来,就是不想让她情急之下伤害自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脸破相,火辣辣地疼,乐延一点儿也不在乎,不住劝慰于她。“胭脂,你别激动……你听我说,你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万一伤口崩裂不堪设想……”
“孩子没有了……啊……你们还我孩子……”她呜咽着几乎背气,双手扑腾得更加离谱,雪白的衣裳上慢慢出现血迹,起初是一丁点儿,接着是一道一道的痕,然后周身红迹越来越宽……
收拾着地面碎片的席舒抬眼一望,大惊失色:“侍卫长,快点她穴道,快……不能让她再动弹,伤口崩了!”
“放开我……”她悲伤欲绝,丝毫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楚。孩子没有了,她如何对得起她深爱的桓?倘若当初她不那么任性,独自从苍都追至雾都;倘若在军营时她没有妒忌地向桓表明身份;倘若她早一点知道自己身怀有孕;倘若没有战争仇杀,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经席舒提醒,乐延点了胭脂穴道,迫使她不再胡乱挣扎。“胭脂,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你不会明白!你走,你们都是凶手!都是凶手!”身体僵住不能动,她的吼叫声越来越大,瘦瘦的脸上全是泪花,只可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军医……军医……”胆颤心惊的席舒像阵风似地冲出去叫军医。
过了一会儿,燕陌急急忙忙冲进帐篷,见她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血迹,慌神道:“胭脂——”
见着燕陌,胭脂心中悲愤更甚。若不是他派军趁着大雨袭击雾都,她何至于此?孩子又怎么会离她而去?泪眼中霎时一片恨意。“你这个刽子手,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你还我孩子命来……”
“胭脂,这是天命……不是皇上的错……”乐延一边解释,一边腾身让位给燕陌。“臣不忍心她伤害自己,已经点制她的穴道。席将军唤军医去了。”等他完全撤开,发现自己整幅衣袖上全是血迹,又看胭脂身上,血不停涌出,转身吩咐侍女:“快去取几件干净的衣衫过来!”
侍女听命外出。
“胭脂,乖!听我话,别伤害自己。相信我,我知道失去孩子你比谁都难过,可是即使你难过,孩子也回不来。你应该为自己将来想想。不管你恨谁、想杀谁,都必须在你身体康复的前提下。”燕陌心在滴血,拥住木偶般一动不动的她,好言相慰。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不了多大作用。
“啊——”她嚎叫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着燕陌的心。“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胭脂!胭脂!你再叫下去嗓子就该哑了!”陪站在旁边的乐延万分心疼。
“皇上,军医来了!”席舒带着军医跑来。帐内一时人影晃动。
“得赶紧为她止血!”
“来两个侍女为胭脂重新包扎伤口!”
“她情绪太激动,赶紧诊断开方稳定伤势!”
“闲杂人等退至帐外守候!”
……
接下来大半个时辰,所有人围着依然哭叫不止的胭脂手忙脚乱。等被迫接受诊断、换药之后,她已经哭得整个嗓子都哑了。由于穴道受制,她穿着新换的衣衫,只能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就像两汪永远也不枯竭的泉,不停淌泪,仿佛在控诉谁一般。
燕陌挥手,散尽人群,手持丝绢一遍又一遍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默默无言。若非鞭刑,她现在一定好好的,他也不会痛彻心扉。半月以来,他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把一天当作两天在珍惜,不管他有多么想查清她身上的疑问,始终未逼问过她半句。他宠着她,不顾一切地宠,甚至不理会席舒谏言,暂时搁置战事。而做这些,仅仅因为他想拥有她。
透过泪雾,她看着燕陌,张着嘴咿咿呜呜地表达着自己的心声。是他操纵军队夺走了她的孩子!她恨他,恨他的军队,恨他的国家,也恨他的子民,然后将他在近来日子里留在她心目中深情的帝王形象连根拔起,只待将来为桓、为孩子、为了苍隐国的未来亲手杀了他!
“别哭了!胭脂!”他淡淡地道,指尖划过她湿润的脸。
胭脂?哼!她是奚月,是奚桓最宠爱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谁。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的错!她纠结着眉,心开始冰冷,任意识逐步趋于仇恨。总有一天,她会把雾烈人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加倍奉还!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要比从前更坚强、更努力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