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我朝遗风,帝位向来顺传,不作禅让。既然圣上并不是无后,这密函又怎会是假?各位大员再动脑筋想想,圣上千方百计在雾都大战前将皇后娘娘送回,原因是什么?不用想也是因为圣上知道娘娘有了身孕,要为我苍隐国留下皇根。若定襄王说是假就是假的话,那么敢问定襄王,你制造事端的意图何在?”明渊侯一改温和口气,句句夹枪带棒、话里有话,不仅暗指定襄王意图不轨,还暗示姬修要权衡事情轻重。只不过,他并没有想到奚桓尚留有另一封遗旨,也并不知道胭脂也有身孕,而姬修早已站在胭脂一方。
这番话像一贴猛药,让吃了暗亏的定襄王暴跳如雷,一些话想也没想便说了出去:“侯爷这话说得真失水准。苍隐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圣上最宠爱的娘娘是月妃娘娘,就算论到立皇后,也该是月妃娘娘才对。再说这朝政之事,丞相大人尚在,几时轮到你我之辈指指点点?”这话摆明就是,如果帝王之位不是他定襄王的,你明渊侯也休想将景妃拱上后位。没有皇后之位,她腹中孩儿就算不得嫡子,算不得嫡子那就失去了继承帝位的由头。况且离孩子出生还早,这中间还有的是转寰时间。
双方势力如同针尖麦芒,互不相让。
夹在中间有苦难言的姬修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胭脂为何不急于指证假密函并隐藏亦有身孕、血书遗旨等事实。因为只要她一公布,这两方势力就会同时针对她。这样一来,几乎没有任何在朝势力的她便成了众矢之的,而倾朝反对无异于灭顶之灾。面对双方问题,姬修想答实话又不敢答,毕竟明渊侯掌握着两万军队,他与景妃敢入殿,就证明他已经计划周祥只等实施,要真惹急了出事遭殃的还是都城平民百姓,一时间拿不定怎么回复,便征询胭脂的意思,“娘娘,您看这……”
胭脂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殿门,恰好见得匆忙而回的临昭点头示意,知道事情都办妥当了,无需再拖延时间,面色一舒,瞅着白发苍苍的姬修,轻快地道:“这密函的确是假的。”
话才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胭脂身上。宗亲一派兴奋不已。就近站在胭脂左面的明渊侯显然大为不悦。景妃更是站了起来,两道暗藏杀意的光直奔胭脂而来。“妹妹何以断定密函是假?难不成妹妹也看过密函?”
“本宫当然没看过。不过丞相大人却是看过的。”胭脂道。
“密函的确是假。”见胭脂一口澄清,姬修也跟着陈述事实。
“这么说,密函只丞相大人一人看过?”明渊侯眸中杀意顿起,威胁姿态已十分明显。
胭脂一个箭步挡在姬修面前,眸光渐厉,迎上明渊侯,笑道:“明渊侯可想知道这密函假在何处?”
明渊侯见得胭脂前后转变,自是心惊,暗忖自己竟小瞧了她,没想自己竟无意中做了螳螂,她才是最后那只黄雀,心里翻腾着筹划应该如何扭转局势,毒辣之意缓缓从眼眸深处渗透出来。
“月妃娘娘,快说给本王听听!”定襄王以为自己多了帮手,急切地道。
既然密函已被调换,真密函必定已经被毁,定襄王的皇帝梦真是白做了一场。这对胭脂是极有利的,尤其她现在将假密函攥在手里,将景妃弱处捏了个十拿九稳,心中自是不惧面前人,轻松自在地道:“姐姐家的势力真是不小,不仅掌握都城两万大军,连内宫太监总管都是您的人,竟将桓的字迹都模仿得这么透,妹妹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景妃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推开身旁宫女,阴柔地道:“妹妹,你可别逼急了本宫,否则大家都得难堪。”
“难堪?”胭脂扬脸一笑,若春风吹拂般舒爽,又夹着阵阵寒气,却转而对定襄王说:“定襄王,本宫不得不告诉你一声,你的帝王梦怕是白做了。人家既然能轻而易举地将密函换了去,早就将真的密函付之一炬啦!”
定襄王被点了名,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却也知道胭脂所说是事实,对明渊侯、景妃的恨意便更深了,“想不到平日里号称忠义之臣的明渊侯竟然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倒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月妃娘娘说够了吗?”明渊侯被戳穿面具,干脆也不再装蒜,反正他早己安排妥当,说不定他下辖的军队此刻已经包围了整个都城内城,便挑明了道:“一面之词,就不怕闪了舌头?”
景妃冷冷地哼了一声,一副等着看胭脂无法收场的样子。
几人语气态势乍然大变,殿中两派官员也相互纠结起来,怒目以对。
姬修担忧于胭脂,从其身后掠了出来,寒着一张老皱的脸,大声呵斥明渊侯:“放肆!竟敢要挟娘娘?”
“丞相大人,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吧?还看不清局势?”景妃一改从前温柔贤惠的样子,尖酸刻薄之极。为了家族,为了她自己的后半生,她必须做皇后,让肚中孩子坐上皇位,谁若拦她,她便和谁没完!
“堂下百官,给本宫竖起耳朵听着!”胭脂突然将声音提高八度,威摄力十足地道,“圣上在雾都一直使用松烟墨,本宫手上这封密函分明为桐烟墨所书。各位可要亲自验一验?”
墨?姬修一听,恍然大悟,又觉颇为惭愧,自己从政几十年,什么大事没见过,竟然就没想到这一层,对细心的胭脂愈加欣赏。
“月妃娘娘都这么说,这还用验?”定襄王二话不说便表赞同,宗亲们更是趋之若骛,落井下石之心好不明显。
明渊侯也不犹豫,冲过去将禁卫军用力拨开,再把被压跪在地的曾钰拖了起来:“曾总管,你给本侯站直了。”
“是!候爷!”那曾钰低眉顺目地道,双腿略有些哆嗦。
“堂中百官给本侯听清楚了!没错。密函是本侯授意曾总管所换,那又怎么样呢?我祝氏几代将门,历来忠于皇家,族人战死沙场不计其数。为了攻打雾烈,我儿带兵驻守雾都近三年,如今兵败,毫无讯息。景妃娘娘入宫多年,身为皇家第一妃,也曾深得圣上宠爱,又怀有龙脉,入主后宫乃于情于理之举。再者,立后立储为朝政大事,我朝帝位历来父传子、子传孙,如今圣上并非无后,何需禅让帝位?” 阴恻恻的声音又起,明渊侯身体略略弓低,亲自将景妃扶出几人围成的圈,鼓励地道:“娘娘,您就大大方方地站在这殿堂之上,本侯倒要看看何人敢有异议?”
景妃被其父这么一扶,抬头挺胸,气势不凡地站列于前,眼中汇聚傲气,临经过胭脂,还示威似地停了那么一刹那。
堂上官谁人不知他掌管镇守都城的两万大军?被他这么一说,连宗亲们的气焰都弱了不少。另有一部分保持中立的官员此刻也动摇了,自觉站到了明渊侯这一边。
只有定襄王仍是不服,大声反驳:“如今战败,外敌临境,我等本应一致对外,不应该在殿堂之上争吵不休。若圣上并无下旨禅让帝位,本王决不争讨,自当像圣上一般以亲自上阵杀敌,保卫家国。既然圣上有此旨意,何以你明渊侯仗着圣上许你的兵权,专断独行,擅自调换密旨?”
这定襄王倒也并非奸恶之人!胭脂听完,对他多少有了些认识,便踱着步子走到明渊侯跟前,将话头接了下去:“明渊侯说得真是冠冕堂皇!”
“月妃娘娘可是要与本侯作对?”胭脂三番五次出言为难,明渊侯自然心中不悦,当下杀意外露。在他眼中,胭脂在朝没有任何势力,杀她亦能对定襄王起到威慑作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明渊侯,你若敢动娘娘半根毫毛,本相亦对你不客气!”姬修看出苗头不对,慌忙站到胭脂身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进行言语威吓。
“呀,丞相大人不是一贯反对结党营私么?怎么?也开始拉帮结派了?”心高气傲的景妃有了父亲撑腰,胆子也大了起来,双眸一眯,笑得煞是开怀,居然不把姬修放在眼里。
那明渊侯见此,多少也看出了些什么,说话直白不已:“看来丞相大人亦是要与本侯作对。也罢,不差多你一个!”一朝新君一朝臣,要抬景妃,就必需荡清这群老臣。
明渊侯势大,要想胜他必须联合起来,否则今日情况,怕是谁也走不出这皇城。定襄王心里清楚得很,又见姬修所为,暂时抛弃前嫌,亦立道胭脂身侧,以支持的口吻道:“圣上最宠月妃娘娘,世人皆知。就算要立后,也是立月妃娘娘为后,怎么着也轮不着你祝氏女子。”
“放肆!你竟敢蔑视本宫!”向来以淑媛风范做自我要求的景妃被彻底击怒,火冒三丈,美丽不可方物的脸霎时黑得吓人。
胭脂见景妃神情大变,说不出地痛快,再转眸看身侧的定襄王奚柏,与其乌黑的眼睛对视片刻,分明看出他有明显的促狭之意,对他的看法又有了些微改变。到底他也是皇家人,适当的时候还是懂得顾全大局的。奚桓先前有禅位给他之意,倒并不是没有原因。
奚柏倒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全然不顾景妃盛怒,跟和稀泥似地继续添油加醋,对胭脂亲切地笑道:“有臣弟在,皇嫂莫怕!”连称谓都改了,一副自家人的样子。
这话引得姬修也回头看奚柏,暗笑有趣!
虽已成年,却还是多少带着未经战事的稚气,倒不失可爱!这等状况下,胭脂竟然有些想笑,强忍住,略略点头说:“放心,皇嫂不怕!”
几人刚统一阵线,明渊侯就又对着满殿文武百官失加压力:“今日之事,并非本侯有意要挟众位,而是本侯为确保皇室正统,必须如此。各位同僚若支持景妃娘娘就请站到左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