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连半神也没料到,萧竹陵对邵晚秋的执念太深,以至于在神魂的压制下,他也没有完全忘记。
但就算如此,他的记忆被篡改得七七八八,除了儿时的零星记忆还能保全,日后的事,几乎是面目全非。
他不记得在天乾宗玄天密林的生死一线,邵晚秋的面容被抹去,只留下了温雪落担忧的神色。
他不记得夜晚天边燃烧的花火,也忘记了他在草地上对少女许下的誓言。
更不记得在魔域里找他喝酒,陪他谈天说地的那份温暖,记不清最后是谁抚过他的长发,对他轻轻地说一句“对不起”。
萧竹陵时常感到头疼,他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环顾四周空空荡荡,似乎他的生命里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后来,他彻底入魔,心魔肆虐之下,他带着一众魔修,誓要踏平四国,覆灭地坤宗后,魔尊威名响彻四海八荒。
萧竹陵手上的杀孽早就多的数不清了,从他走上歧路之时,从没有人拉他一把,他便一步步,变成了今天的这副样子。
他的心口空荡荡的,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他惦记着在玄天密林里温雪落对他的恩情,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是爱那个人的,但是温雪落最终选择为了一个药修以命换命,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就算如此,当时萧竹陵哪管得了这么多,他早已疯魔,踏遍天下,几乎屠尽了全天下的药宗——逼他们救温雪落的命。
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想杀死的,早成了飞灰;他想留下的,一个个也都离开了他。
萧竹陵看着温雪落一点点衰弱,最终一点点消逝,他木然地站在那,奇异的是,明明是自己在乎的人,他的心里却毫无波澜。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南桑国的街道上,他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到了这里。
他知道这里是南阳,甚至知道这条街道的名字,毕竟这是他长大的地方。正是冬天,路上行人不多,见他疯狂神色,一个个都避而远之。
萧竹陵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头又毫无征兆地疼了起来。
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支着稻草杆在外面叫卖着——
“糖葫芦,糖葫芦,两文一串!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咯!”
萧竹陵猛地转过头去,听到这声音,一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买冰糖葫芦的小贩已经换了人,但冰糖葫芦看上去还是老样子,圆圆滚滚,晶莹剔透,看着就很可口。
好像有个人很喜欢这东西来着,每次见了都要来一串,没得蛀牙真是个奇迹……
那人叫什么呢?
萧竹陵扣了扣脑袋。
哦,是邵晚秋。
和他一起长大的邵晚秋。
接着他猛然想起,几年前,他似乎已经听过这人的死讯。
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悄悄地离开了,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萧竹陵的心莫名跳快了几分,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冲动,他凭着儿时的记忆往邵府走,有什么催促着他,去找回一点失落的东西。
他推开邵府的门,今日邵府中邵晚秋和邵天青不在,而邵晨钟正巧有事离家,那天便只有他们的父亲邵东阳守在家中。
他身上魔气肆虐,气息根本不似常人,邵东阳也算个修士,自然能看出他的厉害,老人认出了他,当即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邵东阳从他小时候便不喜欢他,但后来天下大变,这老头听说了萧竹陵的威名,态度便来了个大转弯。
萧竹陵半点不在意他,这老东西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之所以没杀人,不过是看在邵晚秋的面子上。
他一路往里走,无人敢拦,四下寂静一片,只偶尔能听到几声惊惧的呼吸声。
雪下得很大,盖住了庭院中种植的药草,天地白茫茫一片,干净得一无所有。
萧竹陵闲庭信步,最终在邵晚秋房门前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