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估算还需要三分钟,麻绳才磨到能被挣断的地步,可薛凛等不了了。
尿液依旧断断续续地流淌在谢钰的眉骨,鼻梁,脸侧。薛凛下巴微扬,不动声色间向谢钰示意后方视角盲区的杂物柜——虽然堆放的都是些破烂,但以铁链的长度计算,应足够谢钰够上物件用于防身……就是现在!
言的默契再次发挥作用。谢钰猛一眯眼的瞬间,薛凛再不压抑暴怒的熔岩。
砰!
铁柱随着一挣发出重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带正放水的胡子也颤了颤。
“操,什么时候醒的,不是叫你看着薛凛吗?!”
“都他妈围过来干什么?!去给我压住别让他挣脱了!”
胡子一声令下,尽管众人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会本能恐惧,但到底没有了信息素的绝对压制,就像一头被拔去爪牙的猛兽。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皆向薛凛冲去,留在谢钰身边的不过两人。胡子断了一半的鸡巴不好使,尿到一半停也不是,回头间注意力也尽数转移……
像狩猎前耐心的匍匐,谢钰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乙醚的牵制散去,四肢百骸长久地蓄力只为此刻的爆发!
丁!
铁链撞击的清脆声砸在胡子耳膜,可等他回过头已为时过晚。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凛那儿,没人看见谢钰是什么时候撑起身,又是何时伸手够向身后杂乱肮脏的铁柜!他们锁住了S级的信息素,可终究低估了S级强悍的爆发力——
最后一秒,就着昏暗的月光,胡子眼前只剩一块挥向自己的物件,听见它撞击在自己头骨的碎裂声……
不至于死。还好,那不过是把毫杀伤力的破吉他。
“啊!!——”
胡子应声倒下的同时间,男人刺耳尖利的叫声响彻房间。他捂在头侧的左手溢满鲜血,透过指缝,能清楚看见左耳与脑袋的连结只剩岌岌可危的一半……被薛凛生生咬掉的。
捆绑的麻绳让薛凛动弹不得,手上戳刺的铁钉从未停歇。他没去看那人,只是偏头啐掉嘴里的血迹和皮肤组织,轻声的冷笑透着一如往昔的压迫。
“胡子哥…大刘!”
“捂着,捂着止血!”
“薛凛你…”
兴许是从前被薛凛“迫害”怕了,他凶残的兽样就是对这群惊弓之鸟的最后一击。众人连愤怒都忘了,只剩恐慌……直至一人的出现。
“阿超!!”
旁人呼唤响起那刻,薛凛只觉银光一闪。在避可避的情况下,利刃入肉的声音显得沉闷恶心——
薛凛记得眼前这个人,射谢钰脸上的那个杂碎。
没有吃痛声,就好像刀刃破开的不是自己的皮肉。薛凛低头一扫,腹部渗出的鲜血浸透了狱服,染红了半没的刀刃……
生死不过一念间,而现在薛凛根本不在乎,就连戳刺的铁钉都不曾停顿。
他轻飘飘地抬眸,那个叫阿超的男人已经退开,连带没入身体的匕首被顺势拔出!可薛凛依旧像感觉不到般,甚至看也不看转而逼向自己眼球的刀尖。他瞥向男人因为恐惧不断发抖的嘴唇,不屑一笑道,
“阿超是吗?”
同伴的惨叫一声声催着命,薛凛的笑意带着看透一切的嘲弄,让阿超颤抖的牙关几乎咬不住!
灭顶的恐惧减缓了刀刃的速度,阿超内心的呐喊却愈演愈烈:杀了他,杀了薛凛!不仅仅为了今天的任务,也源于难以启齿的私心。只要能杀了他,只要刀刃捅穿他的眼球——
“把刀放下!!”
刀尖一顿,堪堪蹭过薛凛的一丝眼睫。薛凛顾不得毫厘之间的刀锋,闻声偏眸的刹那,整个世界仿若都在此刻静止。
薛凛短暂的一生见过太多血色。有自己的,有别人的,有成片挥洒的,有滴滴而落的……可都比不过此时此刻的妖异,惊心。
那把破吉他确实没什么杀伤力。可薛凛如何都想不到,断裂的琴弦从谢钰掌心延伸而出,鲜红的血珠顺着银色的琴弦缓缓滑落,滴在胡子微微凹陷的脖颈!琴弦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胡子的喉咙,好像再用力些许,就会被生生割断!
而琴弦的主人不顾铁链声声,戴着枷锁的双腿绞紧勾缠,死死锁在胡子腰身压制其所有挣扎——
谢钰就像一头狩猎的野兽,全身都在爆发中紧绷得颤抖,唯有湿润的嘴角勾了丝弧度。他持续用力不顾琴弦在自己掌心越陷越深,在胡子应激猛地抬身时,右脚一松径直跺向他下体,在惨烈的呼痛声中将人直接踩了回去。
“哥!!”
“啊——别管我……杀了薛凛,杀了他!”
胡子脸色煞白地惨叫着,谢钰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深,好似享受着众人的惊慌失措。
直至视线定格在那双熟悉的琥珀,谢钰开口的颤音让人分不清是用力过度还是失控的兴奋,
“放了薛凛。还是说,你们想给胡子收尸?”
…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恐惧过了。恐惧到发抖,恐惧到感受不到疼痛,恐惧到想笑。
低低的笑声自谢钰唇间泄露,隐没在胡子层层痛呼声中。
他暇思考极细的琴弦会不会在某一刻绷断,亦或是胁迫僵持能持续多久。一切的一切,在刀刃没入薛凛身体那刻都不再重要。
“失去薛凛”的念头像坠落的流星划过脑海,不及谢钰思考,身体便先一步做出最极端的反应——
他不能失去薛凛,绝对不能。
“松手谢钰!你先松手啊!”
“放了胡子哥,不然我们现在就杀了薛凛!”
僵持仍在继续。薛凛没去看不断在自己眼前晃动的匕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谢钰血肉模糊的掌心,耳边只余他极低发颤的轻笑。
快了谢钰,再给我三十秒。
指尖在铁钉和麻绳的摩擦下早已鲜血淋淋,薛凛机械的动作却似感知不到。他看见谢钰笑得连眉眼都在荡漾,出口的话却骇人非常,
“你们还要废话吗?马上他的脖子就要断了哦。就像他的鸡巴一样。”
“你敢?!我他妈现在就把刀插进薛凛眼球!”
“你闭嘴!谢钰你听我说,我数123,我们一起放人!”
最后十秒。
薛凛看见眼前的匕首又近了几分,也有人够向自己的麻绳想要松绑,又被其他人阻拦……同时间,谢钰似乎被那把逼向自己的匕首激怒了,右脚碾着胡子下体猛一用力——
“啊!!”
惨叫声中,谢钰的声音却轻飘飘,
“呀,好像彻底碎了。”
“我操你妈逼,我跟你拼了!”
…
可以了谢钰,再不松开琴弦你的手也要废了。剩下的交给我。
像恶虎挣脱束缚依旧的牢笼。麻绳在薛凛抵死一挣下尽数断裂,威胁的刀刃堪堪划过脸侧留下一道血痕,紧接而来的是众人措手不及的惊呼和…惨叫。
谢钰没再看了。极致的恐惧随着薛凛的挣脱瞬间蒸发,种种感知渐渐回拢——掌心割入骨的剧痛,尿液精液残留的腥骚,和胡子近乎衰竭的求救声。
“放开…谢钰……”
心脏好像仍在万米高空漂浮。谢钰垂了眸,静静看着胡子不断涌出鲜血的脖颈,看着他窒息下几乎青紫的面庞。他快死了。
“松手谢钰!”
薛凛喘息的警告自一片打斗声中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抹去阻隔剂后如海啸席卷的琥珀。
谢钰不担心薛凛的身手,况且S级信息素一旦突破限制,就算面对的是十几个Apha薛凛也不可能输。危机应该解除了,可是谢钰攥紧琴弦的掌心却愈发收紧。
匕首捅入薛凛的画面像是在脑海中设定了循环播放,每放一次,指尖便攥紧一分。谢钰做不到松手。
他要让胡子死,死在自己眼前,死在自己手上。
“谢钰!”
薛凛又唤了一遍,之后昏暗的房间只剩Apha激烈的打斗。拳拳到肉的声儿,匕首被甩开的声儿,木头物件碎裂的声儿……很吵,可也很安静。
谢钰静静看着胡子挣扎的幅度一点点减小,目光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淡漠。淡漠得见过客来,淡漠得送过客走。就在,他今天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四肢脖颈的铁链随着胡子弥留之际的颤抖而晃动,叮铃的声儿像胡子简陋的丧钟。好了,该和他说再见——
“妈妈,救救我。”
…
胡子轻浅的话语如针那般轻,落入谢钰耳中却让他身体顷刻一顿,连同淡漠的墨眸激起一层层涟漪。
“你说什么?”
“救我…妈妈……”
这是胡子这一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谢钰手上失力了,胡子的鲜血喷在他脸上的时候,紧绷的琴弦亦陷入了掌心的血肉。胡子再不挣扎,铁链却还在晃动。
谢钰压在胡子身上的双腿不曾放下,却是隔着生死第一次认真注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最后一刻他盯着自己的目光不再有仇恨和惧怕,那更像是惶恐和助——在濒死之际,向那个不存在的妈妈发出求救。
不止薛凛,所有人的余光都留意着谢钰和胡子的动向。
直到胡子停止挣扎,除却成片的血迹和脖颈诡异的弧度,倒像是入睡般软靠在谢钰怀里……
监狱里闹出人命不是小事,况且领头的死了,剩余人的对抗也失了意义。薛凛明显感觉到他们进攻的气势愈弱,已经有不少人在向门口退。
打斗拉扯了先前那一刀的伤口,万幸薛凛能确定没伤到内脏。现下不宜久战,他还是更担心谢钰的状态。不过在此之前,有个人的恩怨还要了。
视线从谢钰身上收回,琥珀骤然地碾压激起一众Apha痛苦的吸气声。趁着这一间隙,薛凛径直冲向人群中的阿超,右手扣在他的脖子用力一嵌,似驯服压制动物般往墙上凶狠一撞!
阿超痛苦的呻吟溢出喉咙,眼见众人一片惊呼声中又要进攻,薛凛提着他脖子再度残暴一撞,语气散漫中透着绝对的强势,
“不想再死人就退开。”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超……!”
“胡子都死了,你们还跳个什么劲儿?”薛凛不耐烦地断了众人的话,眼睛半眯戏谑打量着眼前害怕到发抖的阿超,手下力道又重了几分,
“都听好了,胡子死了,今天的事儿我们算是扯平了。只要你们不多嘴,我可以过往不究。”
不多嘴什么,众人自然听得明白。虽没人应声,视线却不禁飘向房间那头满身污脏血迹的谢钰——他仍停留在勒死胡子的姿势,垂眸间丝毫不见先前骇人的疯意,寂静得……像一场不合时宜的悼念。
“有意见你们就继续上,没意见的话,现在就给我滚。”
薛凛平淡的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平心而论,薛凛虽凶虐但一向言出有信,于他们,这已经是失败谋杀的“最好收场”。再往后闹,没命的就该是自己了。
像一场“狩猎会”,动物们声势浩大的施虐厮杀后,只余溃败者向门口“逃窜”的细碎脚步声。
薛凛视线依旧凝在阿超脸上,听见响动嘲讽地一勾嘴角,
“出去后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别把人引过来。至于阿超,我有几个问题还要请教他。”
“凛哥,你答应不会再死人的。”
闻言,薛凛抬眸多看了眼难得平静沉稳的水仙,一丝猜测在脑海中闪过。收回目光时讪笑了声,
“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