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好像涌得更多了。薛凛没再咽下去,任其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这个角度看不见谢钰的脸侧,但那清冽喑哑的音色远比林骸的戏谑更剜心——
谢钰甚至没有惊心和愤怒,他当真在认真考虑这个“游戏”……
也对,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谢钰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这点薛凛最清楚。
他妈的一头养不熟的斗狼。
“嗯,很简单的规则吧?”
林骸的声音再度响起,像一个高傲的审判者。薛凛不知怎的,所有不曾出口的怒气好像皆成了反噬的心痛。
他不再看向谢钰的背影,却也不想看沙发上的林骸。薛凛宁愿低下头望向纯白地毯上的污渍,想象着鲜血如烟花般绽放。
还有办法吗?薛凛不知道,甚至纠结的已经不是如何逃出生天了。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强烈的,迫切想要活下去的冲动。自己从三年前就是向死而生,又何惧如今直面死亡?
薛凛只是鲜少觉得有些悲戚。他清楚谢钰的冷是天生的,这于自己也是报应。能看开,但心多少还是有点疼。
“当然了,如果规则太简单,肯定就少了些趣味。”
林骸悠闲吐着烟,视线扫过垂头间周身皆是戾气的薛凛,又转向谢钰利极的眼尾,继续道,
“谢钰啊,作为规则制定者,我是有权偏心的,希望你还理解。”
林骸道得坦然,随即招手让医生过来,从琳琅满目的铁盘中取出一管针剂,朝谢钰的方向一晃道,
“我很讨厌你,所以这场游戏你要打这个针。不过放心,这个肌肉抑制剂没什么副作用。它不会削弱你的感官,只是效果和麻药有点像,到时候让你使不上力而已。”
说着林骸将手中针管递还给医生,又从铁盘中拿出第二管针,
“我这人还是讲究原则的。为了公平起见,薛凛也要打个针。你们听说过克伦多巴胺吗?”
…
明明容纳了十数人的宽大办公室,此刻却是鸦雀声。
在林骸说出药物名字那刻,医生猛得低下头掩了所有神色。谢钰双眼骤然一眯,冷透的伪装终于露出一丝裂缝。
只有薛凛抬了头,暴怒的目光直直插向男人手中的针剂,唇瓣微颤间就要开口,奈何却被该死的咸腥血液尽数堵死!
克伦多巴胺,世上所有的Apha都知道那是什么药——
一种兴奋剂类化合剂,十年前投入使用不到一个月就被列作了禁药。它不仅能刺激神经抑制疼痛,还能最大程度地激起Apha的兽性。本意是想当做肾上腺激素投入军方使用的,奈何发现效果极不可控。
不是指对使用者的伤害,而是它真的会将Apha变成失控的野兽。一头彻头彻尾,只会遵从天性的动物,连命令都法执行!
后来该药试图当做兽药使用,可就连狗被注射后都会在数小时内发狂地进食,撕咬,交配……直至药效消耗殆尽。
薛凛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注射了克伦多巴胺,再遇上动弹不得的谢钰,结果是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这里会真的变成“斗兽场”,一个发狂失控,一个铁链束缚。谢钰会被自己生生“咬死”的。
“是老头儿给你的?!这是禁……!”
“对了,还有几条最重要的规则。”
林骸径直打断了薛凛的话,同时指尖一动示意狱警将薛凛的嘴彻底捂死。
此时就连男人眼角的皱纹都挂着满足的笑意。他用近乎安抚的目光望向谢钰红透狠极的眼尾,不紧不慢道,
“游戏开始后薛凛会栓上铁链限制行动,并且你们不能携带任何武器。为了这场‘表演’的趣味性,你们有三个机会结束游戏。第一,其中一方宣告死亡。第二…”
林骸有意停顿了下,用雪茄烟头示意了下身旁的医生,
“他会端着满是武器的铁盘站在‘斗兽场’边缘,那是薛凛到不了的地方。只要谢钰你能逃到黎医生的脚边,扯着他的裤脚说一句‘我爱你,求你救我’,那我们最好的黎医生就会帮你杀了薛凛,游戏结束你获胜。”
“…唔!”
眼见狱警快制不住薛凛了,林骸只得暂缓说明,示意了下早就备好的铁链,让狱警现在就去给人戴上。铁链的长度正好是圆形地毯的半径,另一头连接的则会是地毯中心。
随后林骸不再看他,调整身形往沙发后背懒懒一靠,军靴尖头晃了晃,声线中的笑意丝毫不掩,
“以此类推,第三个机会也很容易理解了。那就是你逃到我的脚边,抓住我的鞋头,说‘对不起,我不该杀了我最爱的爸爸,求你杀了我’。”
“我会如你所愿,帮你了结这苟延残喘的一生。之后再不会有任何‘游戏’,薛凛也会出狱重拾自由。听明白了吗谢钰?”
当然,再明白不过了。包括林骸玩的那个浅显的文字游戏——
唯有自己死了,才是以后再不会有任何“游戏”。而薛凛死了,只是本轮“游戏”结束。
是这个意思吧?不留丝毫生机,还要践踏所有尊严,连求死都是侮辱。
什么“最爱的爸爸”,谢钰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甚至连听见都觉得恶心。他想吐。
身前林骸在望着自己微笑,身后薛凛的铁链叮铃作响,挣动间血迹甚至溅在了自己脚边,晕染。
谢钰好像从来都没这么胆小过。他不敢看,论身前还是身后。
锁骨的烫伤似乎入骨了,暴露在空气中变作刺骨的寒,席卷身体每一根血管。空气在一瞬间好像被压缩到了极致,连同自己的心脏也在强压下随时可能爆破,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不行。冷静谢钰,求你了冷静下来,不要发抖啊操!
“怎么了谢钰,没听明白吗?要不要我再给你讲解一遍?”
雪茄的味道飘入鼻尖,烟雾淹没了林骸的微笑,模糊间让他的轻笑更似恶魔在耳边低吟。
手腕控制不住地发着抖,腕骨一次次撞击摩擦在手铐的金属边缘,化作细碎的血痕。逃出去根本不可能,谢钰没办法了,他只能用尽全力将双手握紧成拳,让指甲狠狠掐入肉,借由所有可能的痛感让自己保持冷静,思考!
“林骸,你不是说,你讲究公平吗?”
“嗯?”
似乎是没想到谢钰会开口。那双幽深的眼睛望向谢钰时闪过一丝惊异,顷刻间又化作令人作呕的微笑,
“是,我讲究公平。”
“那为什么三种结局,薛凛活下来的占两个,而我只占一个。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
淬冰般的声线用最平淡的语气质疑着,其实就连谢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他同谢光威打了二十余年的交道,谢钰清楚像这种人最喜欢维护他们主观的“公平”。
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保留一部分“规则”,只为创造一丝所谓的惊喜感。
比如说在自己十六岁那天,天光微亮谢光威才收了刀。他说,其实只要自己夸一句伤口上的奶油很好吃,那这场庆生是可以提前结束的……
之后谢钰也试着去找“规则”,直到他发现自己永远都理解不了谢光威。
他没病,他真的理解不了啊操!
事到如今,谢钰只能强拉回思绪。他不敢去听身后薛凛的挣扎,强制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林骸身上,隔着烟雾一眨不眨同男人对视着——
直到林骸挑眉的一瞬,方低声道,
“你是不是又设置了什么‘隐藏结局’。像上回那场游戏一样,安全词,或是什么别的鸡巴玩意。”
“你说对了谢钰,还真有。”
良久的对峙沉默终于被林骸打碎。他似乎不太满意谢钰对“规则”的窥探和挑衅,笑意散去只剩阴狠沉沉。
只见他放下手中雪茄,将那根属于薛凛的针剂扔回铁盘。视线扫过谢钰从衣摆下淌出的一道血线,直至定格在薛凛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
“确实还有一种最精彩结局。那就是等薛凛的药效过了,如果你们都还活着,那本场游戏也可以结束。”
“药效是多久?”
“…唔!”
谢钰的问话和薛凛的怒吼同时响起。林骸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挥手示意医生准备注射,漫不经心道,
“我没预过这个结局。你们作为同等级的Apha,你觉得毫还手之力的自己能在虎口前躺三个小时吗?”
“清醒点吧谢钰,药效过去前你早死了,骨头都不剩。倒不如想想,你到底要爬到谁的脚边,能不能爬过去。”
…
三个小时。
谢钰终于自进入房间后第一次转过了头,望向自始至终都在自己背后嚣张迸发的琥珀。
声对视间他们没什么想说的。这场不容反抗的“游戏”其实根本没有这么多结局,最多两个罢了——
要么一起活着,要么一起去死。
“好了,那游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