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空气里已经正式没有了冬天的寒意,还带着点暖意,临川的春天是有些短暂的,倒是夏天比较早来,晴天的话晒久了太阳就会生出点汗来。
临近高考,高三的学生连周末假都被剥夺走,就剩下个星期天下午可以喘口气。
覃厌一点都没有要准备高考的紧张,不会像她的同桌一样,放学了还要留在教室多学一会儿,该下课就下课,该放学就放学。
裴时倒是看起来比她紧张,还特地破天荒地联系钟馥锦,问她如何做出一锅完美的鸡汤。
那天是个星期六,晴天,客厅不用开灯,大片的阳光穿过阳台撒满客厅,连厨房都是一片明亮。
裴时一边手忙脚乱地放着枸杞姜片等辅料,一边问着视频电话里的钟馥锦,要放多少的量。
钟馥锦隔着冰冷的屏幕看着自己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在厨房里忙上忙下,一向寡淡冷漠的表情都多了些生动。
爱能让人弯腰屈服。
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竟然这么放心地把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交给一个高中生。
两个人都不会做饭,要怎么活下去。
裴时刚把锅盖盖上,短暂结束了忙乱,手上还沾着油水,黏腻腻的,还带着点肉的腥味,好像这么洗也洗不干净。
“裴时,你有想过吗?”屏幕那头的钟馥锦突然问了句,声音在有些狭窄的厨房带了点回声。
“等她去上大学了,你要怎么办?”
裴时因为她这个问题迟钝了下,水龙头还在哗啦啦地流着水,冲过他的指缝,洗了有些久的手都变得有些发白。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和覃厌讨论过这个,好像存在于彼此的未来,是一个必定的事情。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钟馥锦,厨房的白炽灯撒下冷白的光,照在他的手指上,像下了一层透明的雪。
钟馥锦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关上水龙头,转身背着她拿纸巾擦着手,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掺着点凉意的声音:
“妈妈,我第一次给她煮汤的时候,她全喝完了还夸我煮的很好喝,可是后面我偷偷喝了一口。”
“那汤好难喝。”说起这句的时候,他的语气都有了些波动,即使钟馥锦看不见他的表情,都可以想象出他嘴角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笑。
他说,我不介意她的爱比我多还是比我少,因为本身得到这份爱,就已经让我开心得可以现在就死去了。
钟馥锦一瞬间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喉咙哽着像是卡了根鱼刺,心底泛着酸意。
她见过裴时的很多面,崩溃的样子,发疯的样子,冷漠的样子,乖巧的那面,甚至于,还记得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的那个样子。
那是他们回到临川的两周后,裴时休学的第六个月。
她送裴时去心理医生那里治疗,回来时却因为一点事情只能让裴时先自己回家。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裴时正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束光线穿过昏暗的空间落在他的脚边,他抬起脸,平静波的眸光好像也沾染了点那道微光的生机,苍白嘴唇张了张,要说些什么。
钟馥锦听见他声音很低很轻,像在喃喃自语一样的说:
“妈妈,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
迟来的明白像大雨般冲刷着脑海,钟馥锦怔愣着,脸上还带着愕然,语气迟缓地开口:“原来你喜欢的人……一直是她。”
挂断电话后,裴时站在原地发呆了好久,煤气灶上的火焰像是在乱窜,不断摇晃着。
空气里很安静,只剩下火焰的细微声和蒸腾上来的水蒸气声。
“发什么呆呢?”
开门的动静慢半拍地传进他的耳朵里,裴时抬起低着的头,瞳孔在聚焦到进来人的身上时才从模糊转到清晰。
“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没放学吗。”他怔怔地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不稳的颤抖。
覃厌肩上的书包都还没放下,抱着手靠在厨房门边,好整以暇地瞥着他看,语气松散随意:“想早点回来见你,就逃课了。”
他身上还穿着围裙,头发都有些乱,表情因为呆滞而变得像块木头一样,怪可爱的。
而下一秒这个木头就忽然向她展开双臂,长睫毛有些颤着,眼尾处弥漫了些许水色,看起来红红的。
“干嘛?”她忍不住笑了下。
裴时慢吞吞地开口,“抱一下。”
像个在幼儿园等了很久才等到来接自己的家长的小孩,委屈地抱怨着,你怎么现在才来。
覃厌主动上前走了几步,把人轻轻地抱进怀里,裴时很懂事地把脑袋埋在她的肩颈里,贴的有些紧,温热的呼息都吹到她的脖子上。
他是那种在撒娇还不自知的人,覃厌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语气都不自觉放软了点:“怎么像个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