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夏天不算特别漫长,干燥的秋意卷在乍起的凉风里时,秦钰恍惚了一下才从想着在衣柜里翻找出件薄款的外套。
她的衣服到没有这么多,只是其中多多少少穿杂着不少某人的衣服,她翻了好久都没翻到自己一件灰色的风衣,忍不住在房间里就冲着外面做早餐的陈晏川喊了句。
“陈晏川你是不是又穿我衣服了。”
她的衣服都买的宽松款,不少都是陈晏川可以穿上的,这个家伙有时候去上课都要穿她的衬衫她的T恤,要是可以,秦钰都觉得陈晏川能把她的裙子也穿出去。
陈晏川懒散着步子走进来,手上还拿着杯温牛奶,见她眉眼夹着的那些烦躁,自然地把杯口抵在她唇边。
秦钰顺着他的手喝了口,牛奶的甜味在舌尖炸开,她不喜欢喝纯牛奶,甚至懒得吃早餐,但陈晏川说什么要摄取营养,每天都要喂她喝。
“灰色的那件风衣吗?我好像落在学生会那边了。”陈晏川自知理亏,讨好似地在她嘴角亲了下,舌尖舔走唇上的奶渍,看着像是只奶猫。
“……我今天要去市中心参加比赛,你别勾引我。”陈晏川像是个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的妖精,看过来的眼神含着笑意,隐晦的,又明晃晃的,钓着人。
陈晏川难得没课,还要独守空房,说不上委屈,像个嘱咐丈夫下班早点回家的妻子一样,帮她整了整衬衫衣领。
“哦,那你早点回来。”
秦钰点点头,说晚上回来给他带小蛋糕。
她走后,陈晏川也聊,索性整理了遍他们的房间。
秦钰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写点东西就是看点书,房间有一面墙前特地摆了书柜,陈晏川还被她压在书柜前做过一次,那些高尚圣洁的名著听过他不少淫秽呻吟,他看久了,竟然有种礼崩乐坏的心虚。
半玻璃的柜门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书。
一抹纯粹的墨绿冲进眼帘,陈晏川在看见《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这本诗集的瞬间心脏猛地重重往下一砸。
似乎是还有点闷热的夏天猝不及防跌进冬天里,形容不出来那一刻从尾椎骨攀爬上脊梁的麻意。
看得出来秦钰很喜欢看这本,书页的页尾不少卷起毛边,他只是拿下来翻了两下,便有张夹在里面的白色便利贴露出一角。
陈晏川下意识翻到那一页,白色的便利贴已经有些泛黄,字迹却照旧清晰,黑色的中性笔寥寥带过一行有些潦草的字迹,如同野风吹过压弯稻草的腰。
“可我找不到我的玫瑰了”
十六七岁正是幼稚青涩的年纪,脑子里总是容易泛滥出那些矫情高深的文字。可是陈晏川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目光怔怔蹲在这一行字。
它没有变得模糊,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主人最喜欢的诗集里。
指尖捏起这张很薄的便利贴,顷刻间被遮掩住的当页内容便展露出来——
[这垠的宇宙对我都是虚幻;]
[你才是,我的玫瑰,我的全部财产。]
……
心脏突然好像变成一颗没熟的橙子,只是剥开一点就炸裂出来汹涌的酸涩水汽。陈晏川记得这种奇怪情绪,甚至于熟悉。
他八岁时便去了英国定居,在还可以撒娇打滚的年纪已经开始习惯伦敦的一切。伦敦总是阴雨连绵,陈晏川的印象里很少见过国内那般湛蓝的晴天。这座城市总是被一层灰色包裹,晦暗不清的,一呼吸都是带着点涩的雾气般。
伦敦的春天是最荒芜的季节,每当感受到一点春意的时候就能等到可以连下一星期的雨,荒凉得要和冬天一争高下。
很奇怪地,他回来了,他在京都,他在和秦钰同居的房子。
在昨晚还一起睡觉的房间里。
竟然又嗅到了那点灰暗苦涩的荒芜。
秦钰回来的时候,客厅一片昏暗,声的黑色像是蔓延的大雾,压在眼前,又压在心上。
她喊了两声陈晏川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开了客厅灯,只有灯开的那一声作为唯一的回应。
陈晏川不在?
秦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下意识蹙起眉头,拿出手机就给对方打过去。
带着电流声的忙在空荡的房子里不断回绕,秦钰连打三次都人接听,心下莫名生出点名情绪,好像一直站在的那块沙滩上,只是一眨眼,一并在的那排海鸥就飞走了。
猝不及防的。
微信的聊天界面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操作很快便暗了下去,秦钰这才意识到,陈晏川今天竟然一条信息都没回。
她又给谢流筝打了电话,却得到不清楚的答案。
他能跑哪里去。
秦钰很少碰及他的人际关系,也不知晓对方还有什么好朋友,陈晏川的突然消失竟然让她真的产生一种空荡的恍惚。
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他出去玩了,明天就会回来了。”
谢流筝的话没有安慰到她,秦钰莫名有些心慌,说不上名头。
她迟疑了下,缓慢开口:“你之前说陈晏川高中是在哪里读来着?”
“嘉屿国际高中啊,就我们三中隔壁那所,当时我们还叫它贵族学校。”
“陈晏川……那个时候又住在嘉屿哪里?”
对面显然沉默了,等将近一分钟的空白过去,谢流筝突然低低笑了下,像是在嘲讽什么。
“我这个姐姐不知道他在隔壁高中读书就算了,甚至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
秦钰安慰了几句,而后两人便挂了电话。
这个出租房很少有只她一人在的情况,大部分时候她回到家陈晏川会在温暖明亮的客厅里冲她遥遥一笑。
安静的时间久了,秦钰竟然生出些死寂的落差感,潮水般向她涌来,顷刻间便呼吸有些不上来。
她不自觉捂住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心跳声恍如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