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里的事,“你是在问我就快死了高不高兴吗?”手中的笔顿了顿,他忽然深深吐了一口气,悠悠说道,“其实,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若不是因为你,此时,我已经身在蓬莱了。”
那人讨了个没趣,捏了一块糕点兀自去吃了,似乎觉得味道十分不错,又起身将整盘糕点都顺走了,“做惯了死人,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人间的味道了。”
“你不怕阎王爷反悔你就好好吃吧!”这些糕点惯常放在他案头以充零嘴,只不过,里面加了一些轻微到察觉不出来的佐料,若不是他还有所求,就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便能轮回转世找阎王爷报道了。
那人满不在乎,小心的将手心里糕点的碎渣团了团,悉数吞了进去,这才口齿不清道,“怕什么,阎王爷不收我的。”
赵恒讥讽他,“阎王爷都不收的人,性情恶劣,可见一斑。”
那人拍案而起,“你这是同长辈说话的态度么?”可赵恒不怵,与他对视间神情十分之坦然,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头恓惶不已,亡羊补牢般哼哼着,“不愧是老子的种。”说完就又去吃糕点了。
赵恒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怎么都想不到这人居然是这么个德行。
武科举先一步放榜,除了启元皇帝亲自点名并指派前十甲职位之外,还会现场挑选二十名资质不错的,留待宫中任职侍卫统领。
这其中的佼佼者顾十安,大概是那顿价值不菲的状元席面起了作用,他登顶甲榜成为一等状元,可他似乎有些郁郁不安,并没有显出一丝类似于高兴的情绪,启元皇帝便问他,“卿是启元帝国建国来首任武状元,因何面无喜色反倒有些许抑郁。”
在座的不少人都知道,这顾十安虽是一个小官宦之子却与身为皇亲国戚的齐烨私交甚好,此番齐家遭逢此变故,全因齐烨一人起,他自然是高兴不起来,不过,也是没想过他居然会将这种情绪带到了启元皇帝的面前,这个亲自下令将齐烨一家下了大狱,除了他的父亲那个皇族。
顾十安是一早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宽厚的皇上居然直接就将人关了起来,恰好他中了,便想着见到皇上能为齐烨辩白两句,只盼能保全他的性命也好。
思虑之间脸色难免阴沉了些,既然被注意到了索性就豁出去了,只是可惜了自己的梦想,他低声对自己说,'算了,大不了老子去当个小兵。'
“皇上,臣在担心臣的一个朋友。”
礼部尚书顾昀此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还是个不能转的,平日里总是淡定的他终于体会到了抓耳挠腮的急迫感,这种时候提那一家人岂不是自找苦吃,完了,这下算完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如此的不争气,朋友间的义气究竟值几个钱。
好似没发现周围的人都面色有异,赵恒饶有兴趣,“说来听听,若是能替卿解决了也算是朕给你的头彩。”
顾十安很明显地接收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是父亲,可若他只顾自己的仕途而弃朋友于不顾,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何况,齐烨他本来就是无辜的。
“齐侯爷之子齐烨,虽出身显赫可为人低调谦和,擅诗词,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像一个普通的士子参加科举走上仕途,做一个大学士,此番谋反事件,他绝对没有牵涉其中,臣恳求皇上能明察秋毫。”
一言出,四座寂静,每个人都唯恐自己多呼吸了一下触了启元皇帝的霉头,纷纷同情地替这位武状元鞠了一把泪,而他的父亲礼部尚书则是脸色灰败,整个身躯颤抖的厉害。
赵恒头一次遇见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还面不改色,神色坦然之人,加之他肯抛弃所有只为挚友辩白的勇气让他生出一种敬佩,“可以,朕送你去与他相聚,你可一定要好好保护着他?”
可在众人眼里启元皇帝的笑容并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公开处刑,这武状元多半是废了。
于是,在目送着儿子一队侍卫带走后,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软倒在地上,但他还不能晕过去,几乎是下意识地跪趴着重重个磕几个头。
“皇上!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恕小儿一次吧!”
此时的顾昀早已不复往日光鲜意气的模样,跪趴在地上看起来卑微可怜,让赵恒很是不忍,他抬手招呼大殿旁边候着的侍卫们,“把顾卿带下去休息吧!”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要说今日最幸运的人莫过于是原本顺位二甲的一个贫民参选者顺利晋级一甲,并且就地分配了官职,从一个贫民一步跨至大将军,这一历史性事件无疑极大的鼓舞了中下层贫民的参考积极性,毕竟比起文科举来说,武科举的前途更有保障,而且几率更大。
顾昀昏昏沉沉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待赵恒处理完事情过来寻他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皇宫的一个小偏殿里,未及多思便又跪下了,只是半途被赵恒拦住了,“顾卿可是多年不曾读过道德经了,此中有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既然祸事已经发生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顾昀走出偏殿时才发现慕色整个笼罩了下来,一整天滴水未进的肠胃捣鼓起来,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一边思索着皇上的话,忽然,他顿住脚步,大喜过望,暗示,皇上是在暗示自己,祸事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就是好事了,所以十安是安全的,甚至可能因祸得福。
顾十安本就存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可结果还是不尽如意,并没有帮到齐烨一分,还是让他颇为不甘心。
直到他被侍卫们恭恭敬敬地请进一个干净敞亮的单间牢房,与一身整洁,神色轻松坦然的齐烨相顾无言时才发现事情的走向与他预想的似乎有所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