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秋天里,毫无预兆的,又或许是早有预料的,高家迎来了在帝都势力的倾覆。
抢夺人口,逼良为娼,公然狎妓,以权谋私,一条一条的罪状递到了皇帝的跟前,把皇帝当时就是青白的脸色气了个倒仰,当即就把高家官位最高的那几个下了狱,几乎就是一夜间,高家在军中所有的权力都被剥夺,就连高家曾经心腹的将领都没有丝毫反应,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权力都已经岌岌可危。
高家被抽离了主心骨,剩下的老幼废物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拿着家中尚未被抄走的银子物件四处求人钻营,平日里交好的,素日里提拔的,如今还有联系的,乌泱泱的,曾经高家的门槛过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了高家的恩惠,总有一个是有良心的,能帮忙的吧!
可是现实意外的残忍,人情这种东西更是比纸张还要单薄的存在。
那些人要么讳莫如深,不肯露面,要么就是满口打着官腔,表示着自己的同情和安慰,可是具体的,连个消息都没准,就连想要去狱中见一下人,左推右推的,银子倒是照样收了不少,却是一点音信都不见。
想也是笑话,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收着的人,没有皇帝的命令,根本不可能见到人。
再有剩下的,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还管得了曾经的恩人。
忧心忡忡之下,甚至有人求到了庄子卿和丞相府这边。
洛平甫一概拒绝到门外,人都别想踏进丞相府一步,庄子卿倒是来者不拒,转头就把那些人给他说是打点的钱交给了洛风华,说是给洛风华买糖吃。
朝中的这一条路既然走不通,还白搭了不少银子,就有人读了不少没来由的野史,鸡鸣狗盗地想把路子钻营到后宫去。
如今的宫中谁最得宠?
凉妃。
托了宫中最后的关系,想要递个消息给凉妃去,就是不答应,白送钱的好事儿也不至于得罪了人。
算盘打得不错,可是不知是怎么的,宫中戒备了,还是传信的人不靠谱,才把意思向着凉妃身边的人透露了几分,就被皇帝拿了个正着,皇帝登时冷笑几声,叫人取了朱笔来,亲自在高家的罪状上添了一条:私通后宫。
凉妃是没听见出什么事,可是这对高家如今的情况而言,无疑更是成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几条泼天大罪算下来,不株连九族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侥幸得了性命,一大家子流放,世世代代背着奴籍,曾经的公子哥儿,大家小姐,都要成为比长工还要苦难,比乞丐还要卑微的存在,这让他们怎么能想象,怎么能接受?既然朝中的路走不通,后宫无处可钻营,把人的活路都堵死了,那能如何?
能如何呢?
没办法,反了吧。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原本正在回京述职路上的宣慰使司同知高准才在接到一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密信后,当即调转马头,一路飞奔赶回任职地,那是如今面积可怜的辰国最偏远的地方,和曾经的北夷地界相接,民风剽悍非一般寻常百姓可以相比,能镇压的住自然也非一般人。
高准才算是高家这两代废材纨绔尽出的人中的一股清流,高家未来最大的希望,但是无奈高家的废物不仅自己做不好事情,还十分乐于坑队友,对比自己有才能的人一路打压嘲讽,可怜高准才也是出身不好,竟然是个庶出,虽然得了高家已故老太爷的看重,可也是架不住那群纨绔子弟对他使绊子。
高准才未必是懦弱地不敢反抗,这从他能用铁血手段镇压那些民风彪悍的百姓就可以看出,可惜他的那些同姓身后的势力太大,他势力单薄,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会听从高老太爷的安排来到那边远贫穷的地方当了宣慰使司同知,一来可以避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二来可以积累军功,韬光养晦。
如今这样,正是个机会。
高准才身边的一个心腹副将,眼见的要高准才回去,道:“大人,咱们就这么回去,皇帝那边怎么交代?”
高准才把密信递给副将,副将看了大惊:“高家的事情闹得也太不像了,可是皇帝未必也太绝情了些,这种事情,在帝都中的每一家都不是平常吗?如今这样赶尽杀绝,竟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高准才冷笑,一双眉头皱了起来,他继承了一部分他舞姬出身的母亲的相貌,刚硬中就带了几分柔媚,这让他笑起来的时候两种气质混杂,带了一种美且凌厉的感觉,他抖着那张密信:“可不是逼着咱们谋反吗?”
副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也知道他和高家的关系并不如何,在高家老太爷死后,高准才就和高家的关系越发淡薄,却也不太拿得准高准才的态度,皱眉道:“只是看这密信上的内容,高家略有头脸的人物都已经被皇帝关押了,兵权全部收回,要是咱们冒然谋反,不仅兵力有些欠缺,而且……高家那边……”
要是他们谋反了,所有滞留在高家的人,都会背上反叛的罪名,到时候,就一点性命都保不住了。
高准才看着他道:“你以为高家的事情之所以被闹成这样,起始原因是什么?”
所有的东西都有个开端,可是这开端的原因却往往被人忽略,副将忽然一惊,想起了什么:“是余氏!”
高准才道:“正是了,不谋反,也会涉及到当年余氏的事情,相信这背后的那只推手一点都不会介意把余氏洗刷成一个全然无辜的忠臣,到时候,丢掉边境的三州的罪责,叛国的罪责,依旧的还是会由高家来背!”
副将有些失望了:“看来高家这叛国的责任,左右都是确定了的,竟是进退的路都不留……”随即有些悚然而惊:“这背后,到底是谁,和高家有这样的仇!”
高准才的脸上沉默下来,他已经有了计较。
故意算计高家,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若说要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也却是未必,会是谁呢?
副将思考了片刻,小心道:“会不会是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