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放得有些冷硬,母亲为了省柴火,并没有怎么热,他也不在意,拿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母亲看着他吃的米饭,有些心疼:“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天天吃这样多的东西。”
他也不在意,反正母亲从来都是这样说的。
再有,母亲虽然说的多,可是,他的筷子熟练地往下一挖,就挖到了一个鸡蛋,母亲就拿着手指戳他的头:“都说你笨,天天还跟猴精似的,怎么放的东西一挖就挖到了?”
他呵呵地傻笑着,吃完蒙着被子,倒头就去睡了。
梦里,他看见一个很好看的人,具体怎样好看他形容不出,但是就是好看,比屋子后头开的花儿还要好看,比冬天里头的阳光还要让他暖和,她笑着对他说:“跟着我好不好?啊,肉?这个,肉是没有的,甚至可能要吃不饱。”
没有肉令他觉得有些失望,吃不饱就更是让他失落了,可是看着她,在她又问了一遍之后,鬼使神差地,他还是答应了。
于是她就笑了,笑得比屋子后头开的花儿还要好看。
大哥骂他鬼迷心窍,小弟冷漠地看着他,说:“你去吧,赶紧去,如今可算是不拖累爹娘了。”
爹不说话,娘却骂他骂得极狠,比她和隔壁婶婶对骂时用词还要凶狠,甚至动手打他,劈头盖脸地,他不敢还手,可是最后,娘却哭了,精明强干的娘一辈子和人争吵无数,面红耳赤也不曾掉泪,却在停手不打他的一瞬间哭得像塌了天似的。
晚上他收拾了自己的两件衣裳,顶着脸上被娘打出来的伤,背上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去找她了。
她说:“虽然我们都没肉吃,饭也吃不饱,甚至可能会死,可是我希望,以后挨饿的人能少一点,以后的辰国,能比现在好一点儿,哪怕只是一点,那都是好的。”
他不怎么听得懂她的话,也不大懂她脸上那种又是悲伤又是坚决的表情,可是他还是很坚定地跟了她。
即使,没有肉,没有饭。
也没有,爹娘兄弟。
第二天,他母亲早上天没亮起来,就看见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堆成了小山似的,水缸里的水也挑满了:“今日怎么勤快得过了?”
掌柜的一看也是诧异:“这可是怎的?”
掌柜娘就对着掌柜的骂:“你天天躺在床上挺尸,起得还不如儿子早,”一边又对儿子道:“昨天半夜的就起来,今天不怎么晚点,年纪轻轻的,仔细着点身子骨,以后别跟你老子似的,成日家的不爽!”
他站在那儿,挠挠头,有些憨傻地笑。
他母亲就恨得骂:“傻子!别人都乐得偷懒去,偏偏你,贱骨头似的做不够活儿!”
洛风华上辈子提拔了无数人,见过的人多到她自己都未必能记得完全,往往她今日见了这人,明日再见就是一堆尸骸了,要是能记起他,大概是因为上官绣的事情,剩下的,就很难再记起了。
毕竟人太渺小,能在另一个人记忆中占有的分量更是小得可怜。
可是过了两辈子后,在洛风华也已经对他失去了印象后,依旧会有人因为那两句话的事情,在睡梦中笑醒,觉得人生美好,梦也美好,大半夜的就爬起来挑水劈柴。
有多少的忘恩负义,就有多少的矢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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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继勉强骑了马回去,一看自己家紧锁着的门,估计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都睡了,或者偷懒回自己家去了,他懒得买断他们的卖身契,也就没有人会点着灯等他到天明。
曾经的上官绣或者会,但是上官绣也没了。
周围冷且黑,上官继站在坚固的禁闭的门前,第一次有了这不是自己家的感觉。
小时候的屋子是茅草夹着一些树枝做的,破破烂烂,只能勉强挡着一些风,后来到了这京都,日子就更难过了,门就成了一件聊胜于无的东西,再后来为了上官绣的安全,他向人讨了木头,又花了十几个钱,才算是拥有了这辈子第一扇真正意义上的门。
如今这里外三进的院落,他算是从未注意过这大门到底是个什么材质的,借着这夜色,只能隐约想起来,大约是那种朱红色的,厚实而颇为气派的门。
太像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门和屋子了,如今骤然这么一站,无人开门,倒像是他还是那个落魄得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只是在这里仰望一个不属于他的梦。
只是,怎么可能。
上官继一笑,上前把门拍得震天响。
这是他的房子,他就是拍得响,拍坏了,谁敢说他半个字!
他一直都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就是要荣华富贵,就是要身处无人企及的高位,那又如何!
上官绣的死就是他放纵的结果,那又怎么样!
他不能要那么一个病歪歪的妹妹给他丢人,上官绣如今这样的年纪,他不可能不给她找婆家,怎么找?找高了是自取其辱,当妾都不配的身份,找低了他的面子怎么放,他不要脸吗?
再就是留着上官绣在家中,这就更可笑了,不知道以为他在耽误他妹子呢,小姑子一直住他家,这也让他未来的妻子如何想?
这样一纠结,还不如让她让她死了,死,最好的结束,最好的收梢!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早超生,希望在来生!
“砰砰”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的夜晚,上官继冷着张脸,他不后悔,没什么值得后悔的,早在他入朝堂的那天,就派人给他可能还在为娼妓的生母送去了耗子药,怪他?不怪他!
怪就怪这些人没有体面的身份,怪就怪这些人上不得台面!
他能怎么办?
最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就在今天死了,生他的母亲死了,养他的恩人死了,没有人可以再说他那不堪的出身,死了果然是最干净的,死人的嘴是最可靠的!
或许他该考虑洛风华对他说的话了,找一个体面合适的妻子,毕竟无论怎么升迁,都不如用姻亲关系拉住人,抱一条坚实可靠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