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些小事。

她不过是再度看见了这一场他们之间的不平等。

陶星落看着他：“你不想看见我了是吗？”

庄子卿不吭声。

陶星落抿了抿嘴，转身离去。

庄子卿末了一抬眼，只看见她手腕上的五彩绳，颜色鲜亮得扎眼，随着她的走动如一团妖异的五彩火焰在她的腕间跳跃，一种隐秘的窒息钝痛忽然就袭上心头。

然而陶星落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看似无关痛痒，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实则内藏玄机，她在借着一些小事把当时的局势告诉她，比如西延统一辰国的趋势，西延如今五律世家的内斗，西延和辰国如今的互市程度。

这些直到很久之后庄子卿才一层层地被他慢慢琢磨出来，没有欣喜，没有震惊，更谈不到悔恨，只是就那么淡淡的，作为一个事实被他知道，带了一种静默的平静，宛若秋天夜晚，星子漫天，银汉迢迢的凉暖。

——

上元节还是到了。

陶沈对着陶星落道：“上元节去看花灯吗？”

陶星落看了一下手上的事情，这是西延五律和他们的合作，她从来不放心假手于人，当下摇头道：“事情还没做完，你去吧。”

陶沈就有些拘谨：“如今是过节，你……”

她比他还上心，倒是让陶沈有些惭愧了。

陶星落就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着急，我岂是那等忙人？你不必介怀，倒是方才听见老太爷喊你吃元宵了，快些去吧。”

陶沈这才走了。

没过一会儿，就有丫头端着一个食盒进来：“这是帝都中厨子新做的元宵样子，并着一些芡实果子，两样菜，老太爷尝了味道不错，说是给姑娘尝尝。”

陶星落点头道：“放下吧。”

冬天里蔬果少见，价格也贵，不过对陶家来说这点小钱也不算什么，只是陶星落打开食盒，看见那两盘子就觉得心塞，她是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定这规矩，盒子里的菜看似完好，但实际都是动了一两筷子才给她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历来上头赏给下面的菜都是这般，简直恶心。

陶星落随便叫来一个丫头：“老太爷赏下来的东西，你们拿去分了吧。”

上头主子吃的东西自然比丫头的伙食要好，小丫头拿了食盒很高兴，向陶星落行了一礼，高高兴兴地就出去了。

事情确实不算多，但陶星落处理完，一抬头还是过了中午，叫来小丫头道：“用饭吧。”

小丫头有些懵，随即眼神躲闪，嗫嚅道：“老太爷赏了菜下来，所以不曾备姑娘的饭菜，现在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陶星落一听就知道节日到了，厨房里头的人都偷懒了，以为她会吃陶老太爷送来的东西，所以连饭都不曾给她准备，陶星落叹了口气，也懒得训斥为难她，道：“罢了，今日过节且饶了你们，我去外头吃去。”

小丫头就有点慌：“姑娘，奴婢亲自去督促着，很快就能好了。”

陶星落看了她一眼：“我不会跟老太爷说的。”

丫头就微红了脸颊：“姑，姑娘……”

陶星落摆摆手，出门而去。

如今还没到晚上，但街上已经开始布置了，四处可见彩灯，还有些蒙着布，但也能看出巨大的灯架，可以想见晚上流光溢彩的琉璃世界。

陶星落已经忘了自己看见过多少次这样的景象，或者繁华，或者简陋，人物背景也各不相同，但却都有着惊人的相似，这些人来来往往，自是有着自己的喜悦忧愁，像真的，但对于她而言更像假的，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来看。

不过，嘴巴里吃的触感却很真实。

陶星落咬了一口汤圆，桂花和白糖甜腻而滚烫地融化在口中，带着浓郁芬芳的味道，又被软乎乎的糯米中和，还是很让人幸福的。

这只是一家小店，但东西却很干净好吃，陶星落原本想把这厨子挖到自己的私人小厨房里去的，但人家传承手艺，不肯轻易答应了她，陶星落只能偶尔自己来。

上元节真正的热闹是从黄昏傍晚才开始的，现在人并不多，老板看见了陶星落吃得很开心，开心的同时也有些替她发愁：“陶姑娘，年已经过了，你还没有人家吗？”

陶星落逃过了家中的询问，却没想到栽倒在了这儿，把口中的汤圆吃下去了才道：“有没有人家很重要吗？实在嫁不出去，我就赚钱赚一辈子。”

老板想说什么，最终还只是摇了摇头。

陶星落难得有些倾诉的愿望，放下筷子，正经道：“天下男子那么多，不是为了容貌，但为了我的银子大约还是有人肯笑纳，可我不是个好的，我若是遇着了不合式不可心的男子，那就会百般挑剔，千般刁难，作弄死人家，反而不利家宅，”顿了顿，她补充道：“也不利于我赚钱的风水。”

老板听了最后一句想笑，也有些好奇：“那陶姑娘你若是遇着了一个你合式可心，但不喜欢你的男子呢？”

陶星落不吭声了。

就在老板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陶星落盯着盛汤圆的碗，一气喝干净了里面剩余的汤水，桂花的香气淡了，有点苦涩的甜，她擦擦嘴道：“若是我心爱的，那就坚持到应该放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