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红儿回道:“是林小姐叫奴婢送来的,具体是从哪里来的,奴婢不知。”
红儿将东西放在不远处的案几上,少年的视线在桌子上轻点两下。
他重新埋头,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皇帝身体不好,他回来以后交给裴盏的事情便越发多了起来。
本来积压的折子皇帝是不打算交给刚回宫的太子,但裴盏主动开口,说他可以帮忙。
皇帝便交给了他。
“记得每天的功课和练武不能落下。”
皇帝并不深究裴盏无故的失踪,只要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也并不怪罪。
毕竟当天祭祀大典并没有完整地举行完,百姓还是不知道新太子何貌。
裴盏要过折子之时并没有思索太多。
他只是急切地需要一些事情,来掩盖某些东西的溜走,有些人焦虑的时候,需要在繁忙中寻求慰籍,他也一样。
虽然这只是些自欺欺人的快感。
不过即使装得再像,裴盏落笔之时仍有些不可控的僵态,似乎是在忍耐着极大的冲动情绪。
三天了。
她出宫三天了。
雪媚娘静静地趴在白玉磁盘里,被叠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裴盏察觉到思绪不稳,又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奏折上。
北方冻害严重,冻雨、积冻、冻拔害、白灾、暴风雪、冷雨等。
南方闹瘟疫,虽暂时压制住了局面,可人心惶惶,百姓终日不安。
京城……
裴盏拿起一个折子,见是林勋递上来的,他眼皮下投出扇形的影子,翻开看了看。
礼部侍郎说他家进了贼。
“……”
众所周知,每日奏疏中可以报告工作、歌功颂德、议礼论学、陈政要、言兵事、进谏、弹劾等等,其使用范围相当之广泛。奏疏同时也是有为之士关注社会人生、宣扬政治主张、驰骋王佐之才的重要渠道,却鲜少见大臣将家中琐事写入折子里。
盏接着看下去,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些,原来是林府前些日被对面的周府小少爷周天霸翻了墙,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不说,还搅和了林府全府一番。
礼部侍郎请求治周天霸的罪,其罪名为擅闯民宅,应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裴盏看得很认真,他看完以后,手撑在下巴上,静静地思索了一会,旁边还有一沓一沓的折子等着他批。
半晌,裴盏抬眼,没什么感情,在它上面批道一句:准奏。
~
周自柔在通灵山待了两日,这两日她清心寡欲,跟着母亲和周天霸一起吃寺庙里的素斋饭。
寺庙归隐山林,远离红尘,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整日都是喃喃佛语,有一种禅意的味道。
也算是亲身体验了一番吃斋念佛的滋味,周自柔走的这天,奇怪地有些不舍。
现代社会节奏太快,来了这个小说世界以后,还从没有体会过这样慢的生活步调,这种体验美好而珍贵。
“多谢大师。”她们一同与主持道别。
冬天里,通灵山雾蒙蒙的,巨大而厚重的晨间山雾使得整座通灵山像是与外界隔了一成罩子。
主持手握佛珠,闭着眼睛念了一句什么阿弥陀佛,说:“唯愿施主此去平安。”
上了马车,周天霸非要同周自柔挤一辆。
“你都多大了,自己坐一辆,回去。”周自柔摆出一副严厉脸。
周天霸穿着清素的僧衣,圆圆的脸庞清瘦许多:“姐姐可莫要再不珍惜天霸了,万一哪一天天霸也离家出走了,姐姐哭的时候都没有天霸给你递纸。”
周天霸有模有样的一番话,还真将周自柔唬住了。周自柔任由他蹭在马车上赖着不走:“小屁孩,整天瞎说什么呢。”
周天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只看着她,也不回复。
“回去给你做紫薯包。”察觉到他有些沉闷,周自柔特意说。
周天霸:“好。”
“你怎么都不笑一下。”
周天霸看着她的眼睛,眼珠子明亮又清澈:“有什么可笑的。”
好吧。可能是熊孩子长大了,变得没以前爱笑也是一件好事,不轻浮,稳重,多好呀?
只不过,就是不太像周天霸的性格了而已……周自柔有些微微的失落。
回了周府没多久,周自柔听人说家里又来了圣旨。
周自柔双腿一软,险些没倒下。
“怎么又来了?”
是啊,周府众人听见这消息时,都不约而同得想到同一处,那便是——怎么又来了?
周天霸率先往正厅内走去,周自柔怕他冲动惹事,忙不迭追了上去:“等等我。”
不同于上一次的喜事,这一次则是祸事。
御令说周天霸擅闯林府,属私闯民宅之罪则,其罪要罚五十大板。
这罪一出,周府全府的心都揪紧了。
“我儿……”阮娴立刻开始嚎哭,“我儿命苦啊。”
周庆瑞:“都是你将人惯的,现在可好……”
周庆瑞话还没说完,周自柔便冲了出去,周天霸抬头一看,也忙跟了去。
“五十大板,那一顿打下去,人还能好吗?”五公主惊愕。
周自柔附和:“对呀,天霸尚且还小,身子只怕受不住的。二位公主能想想办法,替我向皇上求个情吗?”
一听完这消息,周自柔便立马进了宫,进宫之时周天霸拉着她不放,可周自柔一狠心,生生地挣脱了:“你放心,姐姐不会让你受这苦的。”
五公主为难地看一眼长公主:“这只怕……有些难。”
“阿柔你恐怕不知道,父皇身体不好,便将手头的许多事都交给了太子,如今太子掌权,处理众多奏章。尚且不能得知这道指令究竟父皇下的,还是太子下的,我们也就不好冒然去找父皇求情。”
长公主点点头。
周自柔虚虚地捏了捏手心:“那……那怎么办?”
“我这儿倒是有些办法。”长公主言,“我可以偷偷交代,吩咐让执丈行鞭的宫人们放缓些。”顿了顿,长公主道:“但如此,舍弟的皮肉之苦不可能完全免去,也不行。”
周自柔摇头:“来不及了,鞭刑已经快开始了,我现在只能,只能想办法阻止。”
周自柔心酸又无力,姬钰阳捏着她的手,说到:“你跟太子,不是相识吗?”
气氛安静下来。
“你去求太子,让他帮忙,试一试?”
周自柔进皇宫,先来找二位公主,便是希望能有可寻之法,不至于再去求一求裴盏。
可现在事情告诉她,只有找裴盏一条路可走。
她走在红墙金砖中,看着无尽的前路,岂不知,在皇宫高墙的房檐之上,裴盏正看着她。
她快一步,周天霸的罪便结束快一分。
她慢一步,周天霸便要多承受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