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庙被连日大雪压塌了,巨大的石像倒塌恰好倚在墙角,在神像下形成一个坚固的巢穴,肆桀带着翦在此处休息。
肆桀倚墙而坐,翦躺在他怀里,不知为何,他心底升起一股恐惧......他想不起记忆深处自己是谁......他只知道他曾是星辰司的少主,星辰司曾遭受浩劫,除了他和肆灵,所有人都死了......他突然想不起来星辰司为什么会遭此浩劫,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为人操纵像个傀儡一样......
为什么......他突然很想问自己为什么......可是关于遥远的过去,已经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了......肆桀突然抬起手来狠狠的捶打自己的脑袋......想要用疼痛来激起脑海深处的空白......
“千眼玉旋珠的眼睛也被遮住了......它帮谁藏着答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到底活了多久......”
此时翦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的问肆桀:“你在干什么?”
肆桀认真的问她:“你能给我念一遍藏星渡魂经吗?然后告诉我,我灵魂里的东西......”
翦揉揉眼睛奇怪的看着肆桀:“你的灵魂......我看不到......”
这时,肆桀才猛然想起,他的灵魂早在释神山时,就交给焱了......如今焱去了山海境,成了真正的神,谁还会还他灵魂呢?此时,肆桀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嘲讽,笑的无力......
翦有些害怕的向他旁边躲了躲,肆桀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我不过庸人自扰........”肆桀站起身来向巢穴外走去,他转过身看着巨大的石像,目光渐渐冷漠......
翦歪着头观察着他,突然她像读懂了什么似的,她笑着从巢穴里跑出来,飞身而起,一拳搭载了石像的眼睛上,石像忽然而塌......她飞落肆桀身边,笑着说:“你讨厌它,就打碎嘛!”
“我隐约觉得这个世界,远远比石头坚固......”
翦挠挠头转身向附近的村庄走去:“聪明的人真麻烦......”
肆桀欲跟上她,一片白羽刺来,将他的衣摆刺破,只听翦大声对他说:“谢谢你!你不欠我什么!别跟着我了!”
肆桀躬身拾起那片白羽,不知是幻觉怎的,那片竟然变成了黑色......肆桀清醒一下再看,羽毛还是白色的......可能是太累了吧......
翦如愿以偿去流浪了......即使她自己都忘记,为什么想去流浪......
经历了极大创伤的阴阳界恢复的很快,过不了多久,人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翦奔入离她最近的小城叫高山城,小城已经恢复了几分生气,街上已有摊贩在叫卖,饭庄酒楼也开始迎来来往往的赶路人了......这个小城略微高些,大雪下了许久,人们踏出一条台阶,入这小城更方便了。听说这个地方有天下最好喝的酒......
翦奔到小城最高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个泉眼,水流下山崖,形成一道冰瀑,冰瀑上蜿蜒攀附着红色的树藤,除了火诛花,她没有见过那么鲜艳的藤蔓......翦站在泉眼旁捧了一捧水,慢慢喝着,那个味道催着她的记忆......她低着头出神的看着红色的藤蔓,记忆里有张模糊的脸,她的灵魂残缺,越是努力回忆,灵魂便消散的越快......可是她很好奇,脑海里那个迷糊的影子是谁......
泉水从指缝流出,缓缓结了冰,她宛如一个雕塑站在泉眼边,她的目光木然,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翦的灵魂在消逝,但她看清了那个模糊的人影......
“师父......”翦淡淡说着......
突然翦的体内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冲破她的心,宛如挣扎着破茧的虫子......翦的心很难受,忽然她握紧了拳头,砸向自己胸口,这时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一片血海,有对很美的血色翅膀从血海里冲出,它径直向翦冲来,速度很快,翦只看到闪电般的红影,而后便失去意识了。
在消尽处新生......
模糊的梦境里,翦遇到了翊,他站在平静的海面上,翦兴奋的向他跑去,紧紧抱住了他,却无意看到海面上只有她一个孤零零的倒影......
“师父,你为什么没有影子?”翦抬头问他。
他一如往常淡淡的笑着:“忘了我吧。”
“为什么?”翦顿时眼眶湿润,心像被赤裸裸的狠狠砸了一拳,“我们这么好,为什么要我忘了你?”
“因为小羽总会从梦里醒来,也总会长大的啊......”翊淡淡笑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纵使翦有很多疑问,但是此刻她都选择忘却疑问,她只要一个结果,一个翊不会离开的结果:“我和你一起睡,我们一起醒!”
“傻不傻啊......”翊宠溺的看着她,“是我太贪心了,因为我贪心,招惹了很多灾难......”
翦冲进他怀里,呜咽着说:“我可以独当一面,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我不怕灾难!”
“这世间有因果规则,我错了,就该遭受惩罚......”翊淡淡的说着,离翦越来越远......
翦疯了似的追着他,大声喊着:“天下只有一个规则,就是对制定规则的人服从!你选择服从他,选择离开我!规则就一定是对的吗!你回来——”翦飞奔在海面,她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可是翊还是消失了,只留下一团黑羽冲入她的心脏,翦突然落入大海,海面依旧波澜不惊,翦在大海中疯狂的挣扎几下便不再挣扎......此时玄马冲来,用双翼护住了翦......
翊送给了翦毕生的力量。一句几乎都要听不见的“忘了我”是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翦听得出,他极尽卑微却也极尽不舍......翦心如刀绞,却也不知他的卑微由何而来.......忽然翦在玄马的双翅里睁开了眼睛,她淡淡笑着:“师父……我舍不得你,万年前,我目送你离开,我以为你会活着,所以我拼命护住自己的灵魂……可现在,我亲眼看着你离我而去,我再也没有想活下去的理由了,就随你去吧……”
一个灵魂的消失,另一个灵魂的新生......翦的灵魂曾借着灵巫族幼婴的灵体复生,灵魂在翊的引导下苏醒,她与翊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巫女用自己的身体成全了翦与翊,翦的灵魂随着相思穷尽,巫女的灵魂会醒来......
枯山下,高高的石柱上,非被铁索束缚着,他赤脚漂浮着,眼前飞过一个又一个的掠影,像游鱼。
非打量着四周,浅灰色的海,很静,像吞噬了无数陈旧的光阴。非伸手触摸自己空洞的心口......想起自己宛如一个笑话的平生。他苦心维护的龙乙氏和他没有关系,身边的人都知道瑜还活着,就只有他不知道,他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母亲......释厄令之争后,他苟活魇洲,只求魇洲安宁,花火之争后,他沉入沧海成为囚徒,而后成了心魔的寄体,他的父亲,是心魔......他从未听过的人......这个陌生的形象突然占据他的身体,为了自己的私心......
现在,他又是囚徒了,他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庆幸的是,他还活着,不幸的是,他还活着......
只留着记忆,他只是再也不会爱的人......
山海境神殿里,巨大的铜镜后,有一个精雕细刻的沉重圆形铁门,铁门上反复的沟壑里时常泛出淡淡的白色气息......焱走进神殿,发现铜镜前只有肆灵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