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富贵少爷书房。
刚开始的时候,富贵还能够安心坐在那张宽大的花梨木椅子上面,到了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嘴里连声说着,这个何六,不应该啊,枉自辜负了老太爷对他的看重,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回事?宽大的书桌上,摆着一叠厚厚的核查报告。这个顺福昌银号的侯先生,真不愧是业内公认的算账老手,也是一个顶尖高手。短短十天的时间,就把李府三年来的收支账目情况查了个一清二楚。
起先,李府所属的银号、当铺、买卖铺户的老板和账房先生等人还心存侥幸,直到看到业界知名的侯顺安老先生亲自登门,才感觉到事情的不妙。
第一步,首先认真查阅了账目,侯先生已经成竹在胸,第二步,再将李府门下所有的买卖逐一盘点,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亮显了出来。
本来,何六还安排人与他们订立了攻守同盟,许下了不少好处,但是在侯先生慧眼如炬面前,有板上钉钉的确凿证据,那些看似牢固的同盟顷刻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看到抵赖毫无意义,他们于是老老实实承认了。其实不承认也没有用,毕竟纸里包不住火。老话不是说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既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富贵仅仅看了一遍审核报告,就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在他们李府,在老太爷眼皮子底下,这个何六,竟然如此大胆,肆意妄为,仅仅最近三年的时间,就侵吞府上银子上万两。这个数字,看的他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是再揉揉眼睛,戴上眼镜细看,一点没错。这个数字无疑是巨大的,惊人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他想到了何六的贪墨,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数额如此之大,而且堂而皇之,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至于以前的年份,究竟贪污了多少,更很难说的清楚。
他二话没说,抄起这堆报告就想找老太爷禀明此事。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他抬头看去,黑二姑轻移莲步,款款而来。看到富贵脸色难看,黑二姑斟了杯茶水,递到富贵手里,轻启朱唇,道:
“夫君,奴家看你脸色有异,不知所为何事?”
“唉,夫人,我们是一家人,这件事也不能瞒着你。你说说,何六这个奴才,怎么会如此大胆?要不是及时发现,他这是要把咱们李府给掏空了啊。”
富贵边说完这话,边将侯先生核查的情况简单讲解了一番,黑二姑听完同样震惊不已。
我的娘哎,上万两!农村出身的黑二姑,从小到大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上万两,究竟是多少?她还没有一个完整形象的概念。
对何六这个人,她虽然没有太大的好感,但是还真没有想到,那一张心机过人、狡黠而善于逢迎的面孔后面,竟然会包藏着这么大的祸心,如此贪得无厌,这才三年的时间,就贪污府上银子上万两,着实令人吃惊。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富贵,道:
“夫君,此事非同小可,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你进门的时候,我刚打算去爷爷哪儿,禀明核查情况。我的意见,此人绝不能再用。一则,全力追赔府上损失,能挽回多少是多少;二则,求老太爷示下,将这个何六绑了,送交官府处置,绝不能让这个害群之马逍遥法外。”
“夫君,你考虑的甚好。但是奴家仔细想来,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怎么?这何六只是咱们府上的一个奴才,有什么棘手之处?”
“夫君,请你慎重考虑一下。这个何六在府上多年,对府上的收支情况、人情往来烂熟于胸,洞若观火。如果咱们贸然将他送入官府,严刑拷打之下,难保他不会乱讲一气,怕是对府上、对老太爷都不利啊。”
听了黑二姑的话,富贵在房间内焦灼的来回踱步,最后点了点头,说:
“夫人言之有理,不过打蛇不死,必有后患。你也不要心存妇人之仁啊。”
“夫君,老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忍风平浪静。我们犯不上与一个无赖翻脸吧。”
“况且,据我观察,何六此人就像蒸不熟,剁不烂的滚刀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势利小人,你今后可以不用他,但是最好不要把他逼上绝路。如果闹翻了,双方的面皮都不好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银子损失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挣回来,李府的名声才是至关重要的。”
“嗯,有道理。我再考虑考虑。另外,去跟爷爷商量以后再行定夺。”
“夫君,还望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将来悔之莫及。”
“好的,多谢夫人提醒。”
富贵说完,就带上一大摞材料,急匆匆的走了。
何六独自一人在房内,这几天他可有些憋闷。老太爷这边已经不用他再跟班,并且点明了今后不用再向他禀报,有事找少爷就行。
少爷这边,他已经按照吩咐将府上三年的收支情况理了个纲目,并且把府上这些年主要花销、开支和人情往来的定例整理了一份,一并送给了少爷。
这次少爷倒是没有再说别的,只是说这些年自己受累了,最近府上事务不忙,先歇一歇,养养精神。
其实,何六自己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去,毕竟纸里包不住火。
只是他没有想到,少爷这次刚刚执掌庶务几天,就将刀口对准了自己。少爷他到底想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