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先生私下里也说过,马六这人,心思缜密,当的起玲珑二字。能得先生如此评价的人甚少有之。而这样一个人混到如此地步,不是被不得了的权贵破坏,就是故意为之,所以他刚开始来破庙的时候,先生还让田小七离马六远一点。只是三四年过去了,也仍然是风平浪静,先生也就卸下了防备。
想起先生,田小七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等田小七的肚子响了第七次的时候,马六忽然一动。“胖子来了。”
想着胖子骗走自己的钱,田小七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在马六后面,尾随胖子进了赌馆。
赌馆里热闹非常,要不是胖子那肥硕的吨位根本和晃人眼的大红衣服,准是一进去就找不着了。田小七嘬了牙花子,看来这人是什么德行就是什么德行,有钱也改不了这恶俗的品味。
这不是田小七第一次进赌馆,以前小的时候他也混进来过,有些赌场里会提供些茶水瓜子,他就跟着吃,但是后来越长越大,衣服越来越脏,一进来人家就看出来他是个要饭的,就不给吃了,厚着脸皮要了两次,再往后就要直接打人,甚至不让他进赌场了,他才不再来了。
今天进赌场,几个长得熊一样的巡卫也打量了他们一下,但是看见马六手里攥着铜板,明显也赌一赌的架势,就没拦。
田小七趁赌桌上的人不注意,偷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劣质点心的甜味稍微安抚了田小七的五脏庙。这场子里的点心,在这里吃几个可以,他是万不敢带出去的,因为先生称这为偷。用先生的话说,穷可以,但不能输了气节。
在吵嚷的人群里,田小七和马六紧跟在胖子身后。只见他凑在一个圆桌前,屁股一拱一拱的往人堆里挤,二人对个眼神。田小七明显在问,要不要现在上,马六示意他过一会儿。田小七眉头稍微一蹙,马六轻拍他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原来马六早就打听清楚了,这胖子最近手气不知怎么的,好的出奇。每天赢的钱都不少。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原由,马六自然知道,这赌场定是看了胖子突然暴富,想钓一条大鱼,胖子前期赢的那些钱不过是一点鱼儿,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胖子会输钱。
胖子浑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身边有几个猥琐长相的男人,每次胖子赢钱,一脸谄媚的说好话,呲着黄牙,看着就让人心生厌恶。偏偏胖子还很吃这套,不时的大赏他们几个一点钱。
田小七心里一边鄙夷胖子,一边用眼睛在赌场里四处乱瞧。把新换的几个护场子的人面孔和出口都一一记下。
胖子在赌场里混迹到深夜。一脸得意的抛了抛手里的钱袋,然后揣在怀了,从后门出去了。
田小七和马六赶紧跟上,一出门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原来胖子正对着墙根放水呢,马六上去一脚,踹的胖子一个趔趄,胖子也没看清人,裤子都来不及系好,蹲下身子,抱着头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咱是良民!没钱!”
看着蹲在地上所成一团肉滚的胖子,马六说“得了,少给良民抹黑,最近手气挺旺啊,骗的钱也该还了吧。”
胖子狐疑的从胳膊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来是马六,后面还跟着一个田小七,顿时表情就变了,站了起来,拿下巴看人。“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六哥啊。”晃动了两下肥硕的身躯,接着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哼!就看你敢不敢拿!”说着,拍怕他那大红衣衫上的褶子,红润肥腻的脸上,都是小人得志。
刚刚还吓的屁股尿流,转头就装起英雄来了,田小七看着胖子那无赖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揣在了胖子身前,奈何这胖子吨位实在太重,胖子没咋地,他自己倒是因为下盘不稳趔趄了一步,被马六扶住了。
田小七道:“人要脸树要皮,当初骗我们说桂花姨生病要请郎中,我们把钱都给了你,现在不认账!还钱!”
田小七口中的桂花姨就是胖子他娘,人还是不错的,本来胖子和他娘是从外乡来的,因着田小七他们常住的破庙没地方了,就在济阳城外荒着的院子里住。胖子有点赌瘾,但是力气大,虽然爱偷懒,但愿意找他做长工的人家还是有的。桂花姨身体不好,在家里帮人做点缝补、浆洗的活计。
胖子一个月前骗他们说桂花病了来这借钱,说是等工钱下来就还。田小七的钱是留着给先生抓药的,本不想借。但胖子把他娘的病说的很严重,好像今天喝不上药,明天就要咽气了一般,所以犹豫过后,田小七还是在先生的授意下借了。
而马六虽然平时看着凶,身手好,因着他,旁人都不敢欺负破庙里的孩子。但内里是个心软的,被胖子央求了几句,也拿出积蓄来。
马六对自己借出去的钱并不上心,几天过后,还是田小七先发现不对劲。有时候在街上碰见胖子,总感觉胖子在躲他,问胖子桂花姨怎么样了,胖子也是支支吾吾的。然后他们就去胖子在城外的住处,发现胖子已经不住在那了,桂花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胖子一向是欺软怕硬的主,田小七被先生管着不敢惹事,马六虽然能打,但也仅限于别人先欺负他,况且他前两年刚捡了个小叫花子当妹妹,一般也不主动挑事,在胖子眼里,这就是两个软柿子,量自己不还钱,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
这就是人性丑恶的一面。要说胖子现在也不是拿不出来这些钱,以前穷惯了,现在一朝富贵,却反倒瞧不起原来和自己一样穷的人,总是想要欺负回去,就像想要摆脱什么,又想证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