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一场爆炸,大朗城不再,诺大的城中不复往日繁华。
林挽颜一袭青衣临风而立,站在大朗城前默然而望,眼前浮现的是郝连月的大军在火中挣扎哭喊,以及被炸的到处飞的残肢断臂,鼻端仍保留着前日爆炸时留下的烤焦味道。眼神黯了再黯,此刻的林挽颜心情说不出的低落,为着那些逝去的生命,更是为着自己。
什么时侯,自己竟然这样的狠心了?
面对着那上千上万的生命,竟能眼也不眨的说夺就夺了去。
前世的她虽然也从不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可是,这般一言定人生死的事还是不曾做过。然而,这一次,明知道会是这样的一副惨景,当玉景天开口问她计策时,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郝连月,你别怪我。
要怪,便怪你的野心太大。
要怪,便怪我生在这大汶的地盘。
“洛先生。”
“参见圣上。”
回头,玉景天一袭紫衣缓缓行来,面上透着的是凝重,站稳了身形,眼光自林挽颜的身上徐徐移到了大朗城的废墟上,一顿,淡淡的开口道,“洛先生可是觉得朕很是残忍?”
“圣上见笑,洛某只是一时有所感罢了。”
“哦?洛先生可否说来听听?”
“一将功成万骨枯。”
“……”
听着林挽颜略带几分怜悯的声音缓缓吐出这么几个字,玉景天眼神一闪,想张口反驳什么,可是,终究是觉得无话可说。事实就在眼前,这大朗城的硝烟尚不曾扑灭,他能说什么?更何况他是一国之君,自不能轻易说些什么的。
“洛先生又一大功,想让朕赏些什么,说来听听。”
“圣上严重,洛某不敢居功,若是圣上坚持要赏,那么,记得那时逝去的将士罢了。”
“好。”玉景天凝神看了她半响,蓦的挑眉一笑,眼中有玩味,有探究,更多的却是意喻不明,“洛先生高义,朕心甚尉。”
“洛某只求个心安罢了。”
林挽颜的话有些黯淡,这一战虽然明着大汶败了,丢了大朗,但却以一城之失损了郝连月数十万大军,仔细算下来,孰是孰非,实非是胜或败一字所能解的了的。只是不管怎样,这一条计策下有数以万计的兵士都丢了性命,而这个主意的发起人,归根源底却是林挽颜!
她知道她不该心软。
来这里就是为的帮助玉景天的,不是么?
而打仗,两军交战这样的事,损兵折将,各为其主,甚至是不死不休的,不是常事?
道理她都懂,可是想像着那一夜的惨烈情景,耳中仿佛仍回荡着那一夜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响,一条条的人命就在自己轻轻几句话中便轻易的葬送了,这一点,不能不让曾生活在现代和平年代的林挽颜心生郁结。
“圣上,洛某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洛先生有保不解,直说无妨。”
“洛某想问的是,镇国大将军他人在何处?”
“……”
一阵的沉默过后,就在林挽颜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传来玉景天有些闷闷的声音,“洛先生为什么问起此事?”
“洛某只是好奇而己。”
“玉亲王不在此地。”
不在?
林挽颜小声的重复了下,细眉弯起,正想说什么,身后,传来刘玉成尖着嗓子的轻喊,“圣上,时间不短了,该回了,刘大将军,李季将军还在府中侯着呢。”
“洛先生若是没事,不妨一起回去?”
“圣上还是先回吧,洛某还想再待一会。”
“那好,洛先生自便。”想了下,好似不放心似的,玉景天招手唤来刘玉成,“吩咐人好生侍侯着洛先生,要是有个不当,朕要你们的脑袋。”
“老奴遵命。”
摇摇头,任由着玉景天抬脚离去,林挽颜只淡然一笑。原本自己就是陌生人,他该人跟着自己也份属应当,有什么好反驳的?倒是自己要好好合算合算了,玉非欢到底在哪?是真的受伤了,还是这两兄弟之间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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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之夜。天上月亮银盘般高悬夜空,四周的星子俏皮的眨着眼,初秋的夜晚,有些凉,却也不是太冷,可谓是秋高气爽。吃晚饭时林挽颜便有些心躁难安,看着那些将军土兵们一脸气致喧昂的样子,林挽颜只是觉得不顺眼,自骨子里涌起的狂躁难安之态渐渐涌上她的全身,大有把她吞噬的迹像。
到了晚上,林挽颜终于再也隐忍不得。
嘴唇早已被她咬破,心中狂暴的气息愈来愈乱,在她的四经八脉中到处流窜,蚂蚁似的噬咬的痛令她整个人躺不得坐不了,只余一股子想要发泄的情绪。使劲的用五指掐了掐手心,压下心中的那股狂暴,用着仅余的理智听了下外面,没有声音,咬咬牙,心一狠,也不开门,籍着半开的窗一个纵身林挽颜的身子掩在了夜色之下。
一路狂奔。拼命般的飞泄着,理智渐渐的化为无有,双手乱挥乱舞间一道道的劲风打出,将两旁道路上的树木,土墙,石块等劈了个乱七八糟,唯一庆幸的是这一路好在没有人家,不然的话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路发泄。一路狼籍。
“圣上,这,这,洛先生这是……”
“跟下去。”
“是。”
林挽颜的身后,玉景天与刘玉成一前一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尚不能追上林挽颜,好在有她一路的巨大破坏,才让两人得以自始至终不曾跟丢她。看着她一路疯狂似的发泄,玉景天的心中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次跟出来也是有侍卫回报说洛先生莫名其妙的半夜出营所致,他不想怀疑或是跟踪他,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步错那便是步步错,所以,他只得如此小心。
前面。
林挽颜已经到了一条河的面前,不知跑了多久,全身的感觉似乎处在冰火两重天的交织中,忽而是火般灼烧的热,忽而,又是冰天雪地中的极冷,而她的心底,又仿佛有一火苗在一点一点往上窜,要把她烤焦。这样的感觉,林挽颜不陌生,自打两年前她清醒过来后便有了,一开始籍着寒玉床之致尚能压制,后来便是几天发作一次,半月,到了最后她此次出来,己是压制到每月一次了。
而每月的月圆之夜,便是她忍受痛苦折磨的时侯!
这是她洗髓换骨留下的惨痛结果。
也正是这每月一次的剜心般的痛,令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更者,也提醒着她自己这一身不俗武功是由着自己每月承受一次那种生与死边缘徘徊的痛得来的。而她绝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谁的好心所赐。
郝连月!
这个名字,这个人,林挽颜怕是穷其一生都将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个梦魔。
啊。啊。
站在河边,疯狂的旋转着身子,全身的内力运于双手,一颗颗的树,附近的草全被毁于一旦,而她仿佛仍不甘心似的,一道道的掌风携着劲风打向河面,激起水柱无数,整个河面顿时浪花无数,如同被打碎了的镜子似的,哗哗只闻水声与那一声声令躲在暗处的玉景天心痛难隐的痛喊。
“圣上,洛先生这是怎么了?”
“……”
“要不要老奴出去看看?”
“先看看吧。”
“嗯。”
此刻的玉景天不知怎的,望着那一道身影竟然有些不安了起来。这个人,不过是一个陌生的人罢了,顶多就是有点才智,武功高一些,自己怎么却有些牵挂?一如现在,看着那个发了疯般上下旋转着发泄的人影,他惊诧过后,竟然是担忧。
担忧他的身子,会不会承受不了这般的发泄?
担忧他的身子,会不会因了这发泄而受伤?
担忧……
玉景天不错眼珠的盯着那个月色下正在发疯的身影,生怕一个错眼便再也看不到了。连呼吸都浅了起来,刚才一路上来之前心中所想的什么观察,跟踪,甚至是试探等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在林挽颜不知往河面上打了多少掌之后,在她的身影在空中一个踉跄不稳跌了下来之后,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来不及吩咐一侧的刘玉成,身子一纵抢先掠了出去——
“洛风,洛风,你怎么样了?”
“圣上,洛先生己经晕过去了,咱们还是先回营再说吧。”
“好。”
“圣上,让老奴来背洛先生回去吧。”
“不必了,朕的轻功比你快。”
说罢之后,不等刘玉成有所反应,他己是把林挽颜抱在怀中快速的飞纵前去。而他脸上的担忧以及声音中的焦急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刘玉成脚步一顿,双眼划出一些异样,却是瞬间转换了表情,飞快的跟了上去。
临时帅府中。
“来人呐,传太医。”
“太医在哪,都死哪去了,快给朕传太医,”
“……”
玉景天一连串的咒骂声,唬的众人心惊胆战,天早尚早,东方隐隐发亮,军营中却乱成了一锅粥。因为玉景天这个最最高级主管的自乱阵脚,搅的整个军营也乱了套。林挽颜倒在床上,浅浅的呼吸,紧闭着双眼,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好几处血丝,束冠早丢了,一头长发零乱的披在脑后,身上的衣服也因了她半夜的折腾而破败不堪,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发泄,全身的力气用了个差不多,脸色苍白,让人看着很是虚弱的样子。
“太医,太医呢。”
“刘玉成,太医还没来?”
“回圣上,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告诉他们,洛先生是朕的救命恩人,要是有个好坏,朕诛他们九族。”
“老奴遵命。”
刘玉成转身出去传令,心底却是十分的忐忑不安,心中的担忧也随着玉景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而渐渐加俱——自家主子对于这个洛先生,是不是太过在意了?
主子对洛先生,真的只是因为救命恩人而看重的么?
但愿如此。
就在太医迈进房间的瞬间,床上的林挽颜嗯哼一声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地方?
重重的皱了下眉,因了出现在自己身边骤然放大的脸而骇了一跳的林挽颜努力稳了稳心神,却在看清房中的人时而心中一惊,玉景天,怎么会是他?还有太医,千万别说是己经给她诊过脉了啊,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全暴露了?
“圣上,您怎么会在这?”
“啊,洛先生你终于醒了,刚才可是吓死朕了,来,快点躺下,让太医帮你看看。”
还好,太医还没开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