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颂不敢再劝,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人,神色复杂……
苏颂刚刚出养心殿,便在殿门口的角门处遇见韩舞影。
“郡主,别来无恙!”苏颂这一声招呼几乎是咬着牙的,上次韩舞影用苏今贪污之事勒令他不要上报罗婉的身份。他原以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韩舞影为了保护罗家而已。哪知,韩舞影竟然将那扇子换掉了,皇上从中找到了对太子不利的证物。
如此想来,自己分明被韩舞影利用了,自己竟然成为了她除去太子的一把刀。
想他在阴境官场几十年的老狐狸,竟然被一个刚及笄的女子给耍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是以,对韩舞影的脸色奇臭无比。
“呵呵,苏大人啊,真是巧了。”相比苏颂的咬牙切齿、剑拔弩张,韩舞影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郡主,正好老夫有事要与郡主讨教讨教。”讨教二字几乎是咬着牙缝蹦出来的。
韩舞影瞄了一眼苏颂不怀好意的脸色,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养心殿的大门突然开了,万公公从里走出来,说道:“郡主,陛下有请,快进去吧,被让陛下等急了。”
“好咧。”
韩舞影从苏颂身边迅速溜了进去,苏颂望着她的欢快的背影直磨牙。
“舞儿啊,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父皇了?”韩舞影还未进门,就从楚帝的声音中听出了他的心情很好。
也是,都了十几年的死对头今日突然辞官了,他心情能不好么。
只是,那妖孽为何突然辞官,韩舞影有些讶异。
难道是为了帮自己么?
虽然他的辞官促使了楚帝下决定御驾亲征,但,他不用做这么大的牺牲的,韩舞影也相信他的能力,不用辞官也定能让楚帝下决心。
终究是参不透他的想法,索性,韩舞影拉回了思绪。
“父皇,您这么说,舞儿可就要生气了,舞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父皇,但知道父皇国事繁忙,也不好日日叨扰,所以才没进宫来的。要是父皇不嫌舞儿顽劣,舞儿以后就要经常进宫了?”韩舞影拉着楚帝的胳膊撒娇,这是她在他面前一贯的神情,她知道他很受用。
果然,楚帝的面目慈善了几分,笑道:“你这丫头,伶牙俐齿。”
“不过……”韩舞影突然话锋一转,“父皇要出去玩也不带舞儿,舞儿很不开心。”为了配合她的话,韩舞影瘪了瘪嘴。
楚帝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耐心道:“胡闹!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闺中女子怎能去那种地方,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怕什么,反正有父皇保护我,我跟在父皇身边就好了。”韩舞影理直气壮道。
一边说,一边瞄着楚帝的神色,果然,这马屁一拍,楚帝的色厉内荏立即收敛了几分。
点点头抚掌:“那倒是的。”
韩舞影见时机到,立马加了一把火:“父皇,并不是舞儿贪玩,而是我背上这伤,医女说要用剪枯草才能彻底治愈不留疤。那剪枯草长在悬崖峭壁,且只有东北的牙山上才有,舞儿想接着这次行军跟父皇一起去一趟东北,也好早日将背上的伤治好。毕竟……毕竟……舞儿长大了,留在这疤不好……”说道最后,韩舞影娇羞咋现,将一个恨嫁的小女儿演得入木三分。
楚帝一听她要治伤,哪里还舍得说重话。她背上的伤是为他挡虎被抓的,他此前已经广贴告示,全国境内寻找良药,但都一无所获。楚帝本就对韩舞影心存愧疚,这下更是要疼到嗓子眼了。当下柔声应道:“那你就跟着一起去吧,不过不许乱走。”
“谢父皇恩典!”
从养心殿出来,苏颂还在角门处等她。韩舞影眯了眯眼迎了上去。
“苏大人。”
与韩舞影的热络相比,苏颂脸色并不好看。
“郡主似乎还欠了苏家一个交代。”
韩舞影收敛了眼中的锋芒,笑容更是和煦了三分。
“我好像并不欠苏家什么交代。”
这是要打算不认账了?苏颂的目光紧了紧。此时他早已经没了要苏翎娶韩舞影进门的心思了。他原本是想将韩舞影娶进门当个免死金牌,这发现这女子不仅刁钻狡诈,而且心思极深。恐怕不是他小小苏府可以驾驭得了了。
别到时候反而娶了个祸害回来。
“郡主贵人多忘事,那把扇子里的东西,郡主应该记起来了吧?”苏颂道。
想起那把扇子,他就气得直咬牙。这扇子不仅治了太子,也差点将他苏家搭进去了。
说来也奇怪,那日明明楚帝放在养心殿书柜中的扇子弄丢了,后来派他去找,找回来那一把他确定是韩舞影掉过包的。而原本藏着流云箭制作工艺的那把,却又莫名其妙出现了养心殿的书柜中。
要是那扇子没找到,他苏家可是都要陪葬的。
想起那惊险的扇子,他就抹一把冷汗。
细细思量,他怀疑整件事都与韩舞影有关,而他不过是被韩舞影利用了一把的棋子。
这个女子的心思真可以用深不见底来形容。
韩舞影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无比纯粹干净,与苏颂对她的印象相差大得很。
“苏大人留步。”
苏颂还欲说话,万公公从里追出来。
“苏大人,陛下有令,命您全权负责出征准备事宜。哦,陛下特意提醒您,昭和郡主也随驾出征。另外,随身伺候的嫔妃就安排苏贵人。”
万公公说完就走了。苏颂却是愣了愣。
安排嫔妃随侍他是知道的,安排他自己女儿也是没什么疑问的。如今宫里原本新进嫔妃里得宠的就是他女儿苏婉儿和李语,随着太子皇后一党落败,李语在宫里自然没有立足之地了,陛下不安排她也可以理解。
但,昭和郡主随驾出征就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出征在外,生活水平比平时要大大不如,昭和郡主一个大家闺秀为何要去随驾?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不说爱女如命但也确实是恩宠有加,要不是郡主主动要求,应该不会让郡主去边关吃苦。而韩舞影才从养心殿里出来,所以说,十有八九是韩舞影主动要求去的。
苏颂越来越看不明白眼前这个朝自己笑得天真的女子。但又对她莫名的害怕!
解决了出征的事宜,韩舞影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丞相府,问问那妖孽的打算。
她自诩看人眼光毒辣,可却总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在他面前,却总是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进了丞相府一看,早已经人去楼空,哪里还有那只妖孽的影子?莫说肖凌渊,就连平日里司空见惯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韩舞影好一阵失望,拖着失落的心回了郡主府。
人还未进门,离夏从侧门迎了出来。
“小姐,有个人说要见您,奴婢安排她在门房里等着。”离夏有些拿不准韩舞影的态度,毕竟那人长得实在太磕巴了。
“哦?带那姑娘来花厅见我。”韩舞影知道是乱葬岗遇到的那个女人,眯了眯眼,闪过一丝兴味。
“小姐,您怎知是个女人?”离夏讶异,正愁不知如何开口。
“你家小姐不仅知道是个女人,而且知道是个毁了容的女人。”韩舞影淡笑的进了门,留下一个洞察世事的背影。
离夏直呼惊奇,跟着进了府。
片刻,离夏领着那姑娘进了花厅。
依然是一伸黑衣装束,不过,今日,这姑娘在头上戴了一个斗笠,斗笠上悬下来的面纱正好将她脸上疤痕遮住,露出一截下巴和她一双有些深不见底的眼睛。
又不是没见过,还怕她的面容会吓着自己?韩舞影心中了然,面上却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浅浅道:“听说你找我?”
那女子并不急着接话,而是环视左右,目光在屋内的小召和领着她进门的离夏身上定了定。韩舞影了解她的意思,挥手叫人都退下。
等人都退下,那女子“噗通”一声,跪在韩舞影跟前,神色哀戚道:
“郡主,奴婢梧桐,原是陈家之人,奴婢容貌尽毁,孤苦伶仃,实在没有地方去,恳求郡主收留。”
梧桐重重磕了一个头,不等韩舞影反应,翻起了头上的面纱,露出她那张疤痕遍布的脸。
韩舞影目光凝了凝,没有接话。这女子倒是挺聪明,她只承认自己是陈家之人,就是想接着韩舞影对陈慕白的那点“怜悯”留下。且就算她不说自己的身份,韩舞影一样能查到,倒还不如自己主动招了比较好。
不过,她会面那句“无处可去”说的就不实了。
韩舞影昨日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梧桐的身份了。她打小便是陈家的家生奴才,她父母也是陈家下人。小时候陪在陈慕白身边伺候,但有一次被诬陷偷盗,又被人划花了脸,所以陈家要将她打死,但后来被陈慕白偷偷放了出去,所以才保住了性命。
是以,她对陈慕白感恩在心,这次听说陈家遭难了,才会急着回来给陈家之人报仇,当然,她的父母也是这次陈家遭难的人之中。
虽说梧桐容貌尽毁,且是个赶出门去奴婢,但却不是个无处可去的女人,据韩舞影调查,梧桐从陈府出来后遇到了一个师傅,习得一身功夫,她那师傅是个杀手,拿人钱财专门帮人杀人的人。梧桐在他手底下干得也是买凶杀人的事情。
而并非她所说的孤苦无依,无处可去。
韩舞影眯了眯眼,收起了打量,端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梧桐姑娘,虽说我与慕白情分匪浅,但,陈家是罪犯,陈家之人都被发配边疆,我虽颇得皇上恩宠,但也不敢公然与皇上做对,断然不敢收留陈家之人。”
听到韩舞影拒绝,梧桐脸色一沉,忙道:“郡主且放心,奴婢早已经被赶出陈家,被从陈家出名,皇上根本不可能派人来抓奴婢的。”
韩舞影沉吟一番,“既是如此,那你便留在郡主府吧,只是,切记不可与任何人提起你的过去。否则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了。”
“多谢郡主。”梧桐面露喜色。
留在韩舞影身边,才能接近皇帝,才有机会取那狗皇帝的人头。虽说到时候可能会连累昭和郡主,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给陈家报仇,给小姐报仇,她只能利用昭和郡主了。
“你要记住,我收留你是看你孤苦伶仃,又是陈家人。但你切不可给我惹麻烦,你这容貌也不好近身伺候,平日里你就做一下洒扫的粗活吧。委屈你了。”韩舞影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影,面露惋惜这色。
“奴婢不委屈,能得郡主收留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奴婢做惯了粗活,不觉得委屈。”梧桐又跪地磕了一个头,说得诚诚恳恳,生怕韩舞影反悔改变主意。
“嗯,你出去吧,找离夏安排你的住处和你负责的区域。”
韩舞影挥挥手,示意她推下。盯着梧桐消失的方向,韩舞影眯了眯眼,闪过一抹趣味!
楚帝,你就等着我给你挖的坑吧!
梧桐出了花厅,果然看见离夏站在门口等她,离夏在她布满刀疤的脸上顿了顿,轻轻一叹。
“梧桐,你脸上这伤很严重,可曾看过大夫?”
“谢离夏姐姐关心,看过了,但都说过去那么多年年,已经没得治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梧桐叹了一口气,曾经自己也是个美貌的小姑娘,现在却是成了一个毁容的怪物,根本见不得光,只得躲在黑暗中杀人。
是以,那份杀手的工作格外适合她。
但,在黑暗中久了,谁不渴望光明呢!提到伤心事,梧桐脸上僵了僵,眼中隐隐有戾气浮现。
她的神色全部没入离夏眼中,离夏却假装不知,赶紧岔开话题。
“莫说那些让人伤心的事了,你呀,真是有福气,难得小姐肯收留你。你以后就安心待在郡主府里做事。尽心替小姐办事,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于你的。对了,小姐怕你初来乍到住不惯,太特意安排你住进花语堂。”离夏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又交代了她几句。
梧桐答应了几声,两人就来到了花语堂。
花语堂是丫鬟们住的院子。主屋由一等丫鬟可人和小召居住,西边堂屋由二等丫头离夏和宛芷居住,如今宛芷去了罗府,西间就剩离夏一人住了。东边则是由白蔷住着,现在梧桐便是和白蔷住一间。
等梧桐安顿好了,离夏又带着梧桐去了她负责打扫的院落走了走,那竹馨园便是梧桐负责的部分之一。
等一切安排妥当,离夏回了主楼回禀韩舞影。
“小姐,一切都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竹馨园由梧桐打扫,为避免她起疑,奴婢又另外安排了竹馨园附近了几套院子给她打扫。”
“嗯,你做得很好。”韩舞影支着头看书,头也没抬一下。
“小姐,奴婢斗胆问一问,为何要安排梧桐与白蔷住一间?那后边耳房不是还有空地吗?”离夏抬眸,就见韩舞影也正抬眸看向她。
耳房是专门给粗使丫头住的,梧桐住在府里的身份就是粗使丫头,哪能与一等丫头、二等丫头一起住在花语堂。
“梧桐武功了得,至少是天级武士,这府里能够盯着她的也就只有白蔷了。你去交代白蔷盯着她,若她发现了竹馨园里的东西,叫白蔷立即回禀我。”
“小姐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这天下午,梧桐便按照嬷嬷们的吩咐,去打扫院子。当她进了竹馨园,擦拭屋内的楠木家具时,突然触动了哪里的开关,转出来一间密室。
密室里的东西看得她心头一惊,周身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