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不是其他东西,而是一座灵堂,灵堂上有牌匾,牌匾上写着的正是陈慕白母子的名字。
梧桐没念过什么书,但从她那师傅那里学得几个字,要分辨牌匾上的信息并不难。她站在那密室里久久不语,原来郡主竟然在府里给自家小姐设了灵牌,郡主对小姐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而更令她诧异的是,牌位上写着的是陈慕白母子?
小姐何时有了一个儿子
难道——
梧桐的脸色一白,恨意更加剧烈!
不用去想,些知陈慕白的儿子必然是前太子的,她只知道小姐从小就爱慕她的那位表哥,总算幻想着有朝一日嫁入太子府,将来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皇上!太子!
这些人竟然对小姐,对陈家如此狠毒!
梧桐的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这笔仇她一定要报,哪怕搭上她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梧桐。”
听得一声悦耳的声音,意识到此时自己所处的位置,梧桐身子一颤,想走出密室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声音入耳之时,白蔷已经迈进了屋子,看到了站在密室中的她,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冷。
“梧桐,小姐好心收留你,你怎么乱翻东西呢,这地方可不是你能来的。”
“白蔷妹妹,你可别误会,是我方才打扫时不小心进来的,我不是故意的,求你别跟郡主说,不然郡主铁定要赶我走的……”梧桐心一慌,连忙恳求道,只是她的急切不达眼底,反而是微微曲成拳的右手显示的她的想法。白蔷知道对方这是打算杀人灭口了,随即面色松动了一些,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那好吧,看在你也不容易的份上,我就暂且不说,不过,你可得保证不能将这间密室说与别人听,毕竟陈慕白小姐是陈家人,别人知道小姐私自设立陈家人的灵堂,可就麻烦了。”白蔷面色一本正经,心中却更加佩服自家小姐机智,特意找棺材铺刻了这个牌位看来是起作用了。
梧桐闻言,顿时放下心来,握着的手也悄然松开了。
“白蔷妹妹,我方才见那令牌上写着两个人名字,莫非陈小姐还有儿子?”梧桐睨了一眼白蔷,问道。
白蔷白了她一眼,嫌弃道:“亏你还说自己是陈家人,怎么连陈小姐为前太子生下一子都不知道?陈小姐的儿子刚生下就被皇上发现了,派人秘密处决了。”
白蔷说起谎话来连草稿都不用打,反正陈慕白当日被李心儿处理时,做得很干净,就是梧桐现在去查,也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所以,白蔷谨记韩舞影的吩咐,将一切都推到楚帝头上,从而加深梧桐对于楚帝的恨意。
果然,闻言,梧桐脸色变得刷白无比,一向深沉的眼眸竟然出现了毫不掩饰的戾气,只是这戾气一闪而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韩舞影怎么说也是楚帝的女儿,而白蔷是韩舞影的丫头,所以梧桐当着白蔷的面不会表露什么,缄默了片刻,才又问道:
“妹妹找我何事?”
“小姐说叫你去一趟主院。她有话要与你交代。”
白蔷说完也不去管她的表情,转身出了竹馨园。
主院。
韩舞影推开门,一股扑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吸了吸鼻子,眼尖的发现了院中蔷薇篱笆下竹藤椅旁,放着一碟酥香脆。顿时馋虫都被勾出来了,直勾勾的看向那一碟精致的糕点,以至于忽略了篱笆藤下半卧在石凳上的男人。
“喂喂,大活人在这,舞儿难道看不见吗?”
肖凌渊不满的嘟囔一声,快她一步端开了那碟糕点。
到眼前的吃的就这么飞了,韩舞影岂能就这么满意。噘嘴不满道:“吃的留下,才能看到你。”
嘿嘿!
一阵清铃般的笑声传来,如山间里的清泉滴落在璞石上一般悦耳动听。
韩舞影这才将目光移向篱笆藤下的这人。
暖黄色粗木头搭起的花藤架子上已经爬满了蔷薇花,此时花开正艳,花朵虽不大,但每一朵都开到极致。细碎的阳光透过花间的空隙透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斑驳的树荫在他茶白色的锦袍上,领口袖口大朵半开的百合花,更加承托出他的丰神俊朗,仙人之姿。
他此时脸色的线条很柔和,嘴角擒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展开双臂迎像韩舞影。
她嗤笑一声,却是不理会他的怀抱,这冷冷道:“切,谁稀罕这酥香脆,别以为一盒糕点就能收买我。你一夜就从丞相府搬走了,这会儿还回来做什么?”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嗔怪,他勾唇一笑,脸上更添愉悦:“舞儿,这是舍不得为夫吗?我要不走,恐怕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以前在丞相位置上树了太多敌,这会儿卸任了,还不赶紧逃命,难道等着被人砍?”
他虽是笑着说,但韩舞影从中听出了几许辛酸。当下心一揪,知道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上午她进丞相府时,就发现门外不少探头探脑之人。
肖凌云如今已经不是丞相了,手中的权柄也已经都交出去了,虽说如此,但首先容不下他的便是楚帝吧,不然别的人,他何须放在眼中,又何必撤离丞相府?
“不过,你躲着在妥吗?都说你已经离开楚都了。”韩舞影有些忐忑,真是一招天子一朝臣。在丞相肖凌渊何等翻云覆雨之人,如今竟然要躲在她的府里。
“呵,舞儿未免太小瞧为夫了,那些个蝼蚁为夫并不放在眼中。就是走之前特意来看看你。”
他上前一步,轻拥她入怀。下巴正好抵着她的头发,柔软的发髻以及时不时传来馨香让他沉醉,想到接下来要有十来日抱不到这个人儿,他的心情顿时就不爽起来了。
“走?”她从她怀中抬头,却不想正好与他下巴撞了个正着,痛的直咧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
“嗯,我要回玄门了,等你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二字顿时温暖了韩舞影的心。
“好!我等你!”她抬眸对上他灿若星辉的眼,哪里映出她娇艳的脸,眼中的宠溺让她瞬间沉醉。
“小姐,梧桐来了。”
两人还在温柔蜷卷,听到门外白蔷的声音。韩舞影推开了肖凌渊,瞬间恢复正色。
院门打开的一瞬间,韩舞影回头一看,那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郡主,您找我?”梧桐自从看到了韩舞影设在竹馨园的灵位,对韩舞影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但也仅仅是恭敬了几分而已,要利用她接近楚帝然后为陈慕白报仇的心思却依旧未变。
韩舞影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变化,眼神朝着梧桐身后的白蔷望去,向她求证。
见白蔷轻轻颔首,韩舞影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梧桐啊,今日找你来是交代一下我离开府里之后的事宜。你早前说过你会功夫的,如今我马上就要离府了,等我走后,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府中的人。好好守着郡主府等我回来。”
“郡主您要离京?”梧桐的重点全都在前半句上,她才刚进郡主府,韩舞影就要走,那她接近楚帝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梧桐的脸色顿时纠结成一团,那遍布疤痕的脸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没错,我马上便要随御驾亲征。今日就走。”韩舞影淡淡道,全然不把她脸色的变化放在眼中。
“郡主,御驾亲征很危险,您带着奴婢一起去吧,奴婢定能好好保护郡主的。”一听御驾亲征,那不是还有机会接近楚帝么,梧桐怎么肯就此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跪在地上恳求韩舞影。
韩舞影无奈一叹,扶了她一把。
“你且起来吧,不是我不想带你,而是御驾亲征是有规制的,父皇是去打仗的,总不好带太多人,给我规定的是带三人伺候,我带了小召、可人、白蔷,再没有其他的名额了。怎可随意加人?莫说是你,连我都是因为要去长陵城外的牙山上寻药,父皇才允许我随行的。”韩舞影耐心解释了一番。
“郡主可是哪里受伤了,寻什么药?”梧桐抓住机会问,并不是说她有多么关心韩舞影,而是,她觉得或许可以从中找到契机。
“小姐先前狩猎时背后留下了伤疤。”说话的是白蔷。
韩舞影狩猎为楚帝挡虎已经是楚都之人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梧桐点点头,没有怀疑什么。
韩舞影淡淡的挥手。“你们退下吧。”
哪知,她话音刚落,梧桐不仅不走,反而咕咚一声跪在她面前。
“郡主,您既然是寻药那就更应该带着奴婢去了。您千金之躯怎可随意用药,为避免药效不好,您应该先找个人试试药,您看,奴婢脸色的疤这么多,为您试药正好合适。”
梧桐磕了一个响头,怕韩舞影疑心她居心不良,又道:“奴婢这么做完全是为郡主考虑,奴婢承蒙郡主收留,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能拼了这条命来保护郡主不受一丁点伤害。”
一番话,说得韩舞影有几分动容,眼眸深处有泪花闪现。她亲自扶起梧桐,语气也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表情颇为为难。
“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不过,我要带的人早已经报进宫里去了,且,她们这几个丫头整日待在深宅内院中,她们也渴望出去见见世面。”韩舞影指了指梧桐身后的白蔷,见白蔷无比配合的点点头。
“郡主。”梧桐咬牙做着最后的争取:“您看这样可好,您跟着御驾出发,奴婢自己前往长陵城与您会合,到时候您就说是意外遇到奴婢的就行了。”
“那好,你收拾一下准备出门吧。”
见韩舞影终于点头,梧桐退了出去。
“小姐,您干吗要让她离开您的眼皮子底下啊?怎么能让她走呢?”白蔷等人走远了,气得直跳脚。
梧桐居心不良她都看出来了,而且自家小姐一直叫她跟着梧桐,不就是因为不信任梧桐吗?怎么这会儿,小姐倒是糊涂了呢!
“你放心吧,她一定会回来的。何况,不放她走,怎么给机会让她部署一番呢,楚帝可不是这么好杀的。你拿着什么?”
韩舞影轻轻一笑,将注意力投到了白蔷手中捏着的一张帖子上。
“哦,是宫里颐妃娘娘请您进宫的帖子。”白蔷回神,将帖子递过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韩舞影的马车顺利进了宫。
这一个月来宫里的变故可真是大得很。
皇后自杀,贵妃闭门不出,整日在宫里吃斋念佛,李语滑胎,如今也就只有一个苏婉儿得宠了,但要论赢家,当然还是沐阳宫的这位。
蜀王被立为太子的圣旨已经下达,蜀王也已经搬入了中宫居住,颐妃母凭子贵,在宫里已经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了。作为楚帝心尖宠,同时又是颐妃关系颇亲的昭和郡主,出入皇宫自然是众星拱月一般。
一些想要与韩舞影套近乎的贵人、才人总是想方设法来搭讪。韩舞影的马车在二重宫门外停下,坐了软轿往沐阳宫去,短短一炷香的路途,已经有四五起各种形式的偶遇了。
“如今小姐可真是一块香饽饽了。”可人跟在软轿边,打趣一声。
韩舞影笑笑,并不接话。
什么香饽饽,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看她的面子,有看楚帝的面子、有看颐妃的面子、也有看太子的面子。当然还有是来窥探丞相为何突然辞官的。
可韩舞影的脸色平淡得不能再平淡,这些人注定要失望的。
“郡主小心——”
韩舞影的软轿走在宫道上,突然背后一声厉喝,让前后太软轿的两名太监手一抖,韩舞影险些重重的摔倒了。
她眉头皱了皱,还未反应过来,一盆瓢泼脏水从宫墙上倾斜下来,要不是刚才那一声喊,此时那盆水就正好泼在了她头顶。
韩舞影的眸子眯了眯,扫过碎裂的盆已及空荡荡的墙头,最后落在了已经跑过来那名女子身上。
“郡主,你没事吧?”
女子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惶恐,要不是韩舞影从她眼眸深处窥破了一点儿玩味,恐怕就要被她骗了去。
这个女人,演技倒是不错。韩舞影眯了眯眼,避开了她伸过来扶的胳膊。
“多谢林美人关心。”
林解语是林府旁支,是林国公亲自挑选送进宫来的。
林家主家子嗣单薄,张氏倒是想过要将林靖雯送进宫,但林靖雯个性清高,怕到时候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来,且林国公见林允祥死得悲惨,对这个侄女也多了一分怜悯,故而作罢。
而林诗乐早已经不知所踪,对内林家人只当她是跟着昭王私奔了,对外却不敢声张,只说林诗乐在庄子上养伤。
故而,林国公从旁支中挑选了一名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女子送进宫。
见韩舞影不着痕迹的疏离,林解语的脸色的笑容僵了僵,但不过一瞬,就恢复了自然的神色。
“哪个该死的奴才,泼水也不看着点,没看见郡主路过吗?”林解语对着墙头一阵厉喝,那边却是丝毫没有动静。
韩舞影垂下眸子掩去眼中那抹玩味,这女人分明是在提醒后面泼水之人。一个眼神示意,韩舞影身后跟着的可人和小召已经快速往墙后边窜去。
片刻,小召回来了,摇了摇头“小姐,没看到人。”
“嗯,没看到了就算了,左右没泼到本郡主身上,你说对吧,林美人?”韩舞影挑眉,似笑非笑望着林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