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舞影面色有些冷硬,对冬来问道:“你有何事?”
冬来讪笑了一声,“何姑娘,您马上就要大婚了,二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量一量尺寸,好给您准备嫁衣。”
“现在?”韩舞影挑眉,连二更都打过了,这么晚量尺寸肯定有问题。
二夫人是二长老的夫人,肖瑾的娘,因为大长老夫人身体不好,府中又没有女主人,所以管家之权就落在了二夫人头上。
“正是现在。”冬来上前一步,笑意未见,“二夫人说了,您的婚期将近,时间很紧张,一个晚上都耽搁不起,这才会这么晚了还请姑娘过去。”
韩舞影点点头,深觉有礼,对身后的白蔷道:“你进去跟可人她们说一声吧,我去去就回。”
白蔷撇嘴,拉大不乐意道:“小姐您不带我吗?”她看了冬来一眼,这女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怎么一向精明的小姐偏偏就上了她的当呢!
她还要提醒,就听韩舞影淡笑道:“你且回去吧,都在府里,没什么事的。”
接受到韩舞影偷偷递来的眼神,白蔷心领神会,立即进了门。
“何姑娘,请。”冬来低低一笑,前面带路。
韩舞影假装没有看到她唇畔禁不住浮起的那抹笑意,这丫头今日她见识过了,心高气傲得很,今晚却很反常的在她面前自称“奴婢”,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且去看看肖瑾和二夫人又做什么妖!
两人走了一路,却越走越荒凉,韩舞影盯着冬来的后背问:“这路怎么瞧着不对?”
冬来一惊,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却发现刚才这一跌,她手里点着的八角灯熄灭了。
两人顿时陷入了阴暗中。
韩舞影时常在夜间行动,早就练就了一双非凡的眼睛,借着不太明亮的月色,也正好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刚才她早就看见冬来脚下那块石头,故意吓她一吓,好将她的灯灭了。
韩舞影此时已经大致猜到,这丫头大概是想将自己带到荒凉之地来恐吓一番。不过,她可不是这么好摆布的主。
“怎么会错呢,没错,我家夫人喜欢清静,住的稍微远了一些,姑娘莫怕。”冬来解释道。
韩舞影从中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发虚,心中冷笑一声,道:“嗯,那就快点走吧。”
冬来舒了一口气,战战兢兢的在前面带路,这一次,没了烛火照路,她走得格外慢。
韩舞影也不催,反正恐惧这种东西,拖得越久越有效,她恨不得这丫头受煎熬的时间久一些。等到终于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了,冬来松了一口气,对转身对韩舞影道:“姑娘,就是这儿了,夫人吩咐过您一个人进去,奴婢就不陪您进去了。”
韩舞影点头,抬眸,将院落上方掉了一半漆的牌匾看得清清楚楚——朝辞居。
推门而入,落入眼帘的是一处荒凉的院子,院中随处都是萧条破败的景象,唯一一口水井,吸引了韩舞影的目光。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是院门被拉上了的声音。韩舞影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冬来在外头的小动作。她只所以任由冬来在外不进来,是因为她知道一时半会儿冬来还走不了,只有她不走,等下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她。
韩舞影根本不将门外之事放在眼中,朝那口透着古怪的水井迈了几步。
还未及细看,突然暗处伸出一只手,那手直接从水井中伸出,拉着她的裙摆往下拽,韩舞影掌中早已经悄悄运了功,本能的反应就是朝着井中一阵乱拍,感觉到拍到了一个脑袋,随后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凭着这声音判断,这口井挺深的。
呵,原来是想将自己推入井中,只可惜,找来的人太次了一些,对于那个还未露面就被推下井之人,韩舞影没有半分同情。
不过,她知道事情还没完,解决了一个,门外还有另一个。
韩舞影站着未动,凝神仔细听去,等确定了屋内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后,才躲进了破旧的一间小木屋,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门内的这番动静,听得冬来心惊肉跳。等着声音消停了一些,她侧耳听去,丝毫没有任何动静。她朝着院中喊了一声:“胭脂。”
回应她的唯有寂静。
冬来一下子慌了神,不会那丫头将自己也搭进去了吧?莫非一起掉下深井了,若真是这样,这丫头真是个没福的,办好了此事,小姐必定要赏赐一番,这么说来,那些赏赐岂不是可以自己独占了?
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冬来的胆子大了一些,决定还是亲自进去确认一下,不然小姐问起来不好交代。
开了锁,冬来抖着筛糠一般的身子步入了院中,这个鬼气阴森的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留。进了门直奔那口井而去。可惜没有灯,借着月光能看到的距离很浅,冬来埋头在井中探视一番,终究是一无所获。
忽然,后背一阵阴风扫过,冬来险些苦出声来,要不是想着即将要到手的赏赐,她铁定已经走人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被这阴风扫过之后,她怎么觉得脚步好像定住了一般,根本挪动不了半分。
刚想回头,却突然凌厉的风刮过她的脸,后背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一寸寸的触及她的肌肤,像极了被蛇爬过。
冬来的两条腿抖得更厉害了,抖索了牙关磕磕绊绊道:“马姨娘,你别找我,你的死跟我没关系,是小姐,你要找就去找小姐……”
韩舞影一愣,就听得一声瓦砾声,她手下用力一敲。
后脑一阵疼痛传来,冬来眼前一黑。
“舞宝,你没事吧?”屋顶上翻下来一人,韩舞影一看是萱萱,顿时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了?”韩舞影问。
萱萱挑眉扫过地上的冬来,从衣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抖了抖,“白蔷那丫头给我通风报信,让我来找找你。不过,你方才听到了,这马姨娘的死看来还另有蹊跷啊。”
“这院子的马姨娘的?”韩舞影扫视一圈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捂了捂胳膊。
萱萱一笑,“马姨娘是二长老的小妾,深受二长老的宠爱。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二长老勒令将她投井,她就是死在这口井里。”萱萱指了指院中的井。
韩舞影从冬来的话中分析出一点门道出来,马姨娘是被肖瑾设计的,也不知的因为什么事情,二长老竟然能将她亲手处死。
不过,这种后宅的阴私之事,她本没有兴趣,这会儿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利用,吓吓肖瑾。
看穿了韩舞影的意图,萱萱奸笑一声,“光吓人有什么好玩的,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说着,捏住了冬来的下颚,将药粉灌了进去。
“这是癫狂散,你且看效果,一会有场大戏上场。”萱萱得意一笑,转头又顿了顿,“不过,现在等找个人将我住进肖府的事情散出去才好。”
一时找不到人,两人都没带丫鬟,萱萱正在为难,就听韩舞影朝着屋顶上看去,“出来吧。”
这一声,猫在屋顶上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某人,脚下一滑,瓦砾掉一地。
无奈一叹,夜寒苦着一张脸翻身落在了韩舞影跟前。
“姑娘。”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没面子,才跟踪了一日就被发现了。
韩舞影眯了眯眼,“四长老派你来的?”
夜寒无比郁闷的点点头,满脸不爽。
韩舞影轻笑,“你也别郁闷了,方才胭脂要拉我进井的时候,我听见了屋顶上的瓦砾声,若不是你想救我,也不会暴露自己。”
若不是发现夜寒对自己没有敌意,她也不会容许他活到现在。不过,夜寒的武功到是不错,自己身边跟了这么个人,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看来,真是大意了。
听韩舞影这么说,夜寒苦哈哈的脸色顿时有了好转,声音也恢复了一些往日的厉爽,“姑娘有何吩咐?”
韩舞影看他,“你方才都听到了,现在要你立刻去找福叔,将萱萱住进府的消息速速扩散出去。”
夜寒唱喏,消失在黑夜中。
等他走远了,萱萱交叠着胳膊从阴暗处走出,神情若有所思,“舞宝,莫不是四爷知道你的身份了吧?不然怎么可能派夜寒来保护你?”
韩舞影凝神,想了想白天与四长老的谈话,至少他对自己没有敌意,但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四长老是个怎样的人?”
“怪人。”萱萱想也不想答道,“他一生未娶妻生子,爱好收藏,在几大长老中简直是一股清流。”
“这些我知道。”韩舞影打断了萱萱的喋喋不休。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与离之是至交密友。不过那也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离之失踪了,他便也更加沉默了”
离之么?
韩舞影眼睛眯了眯,看来这个人确实是无处不在。她本就一直好奇,为何离之会恰巧出现在云城,恰巧救了肖凌渊,看来,一切都是四长老在通风报信。
一提到离之,韩舞影的神色就复杂了,赶紧岔开了话题。
“你那药怎么还没发作?”
“马上。”
萱萱此时已经将昏迷的冬来拎到屋内,冬来幽幽转醒,眼睛泛着红光,面色酱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往墙上撞。
韩舞影赶紧点了她的穴道,与萱萱合力将冬来的外袍扒掉,只留下白色的中衣。不然一会儿肖瑾看了会露陷。
等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了,萱萱便与韩舞影告辞,回到了自己的天若居等着人上门。
不肖片刻,就有丫头来通报,大长老夫人求见。
萱萱眉毛一扬,让人将大夫人请进来。
萱萱在玄门,早已经的远近闻名的名医,这会儿,大长老受蛊毒反噬昏迷不醒,大夫人肯定是第一个上门的。
大夫人人还未走进来,在院中就已经哭上了。萱萱坐在屋内眉头皱了皱,视线落在一步步进门的中年美妇身上。
“大夫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萱萱客套道,对她的哭闹视若无睹。
大夫人哭了一鼻子自觉无趣,悻悻收了哭腔,恭恭敬敬见了礼,坐在下首的座位上。
“大侄女,叫大伯母就好了,怎么这么见外呢?”
“规矩不可废,我父亲不过是个管家,我时刻牢记身份不敢逾越,怎么敢乱攀关系呢?”萱萱的冷嘲热讽,大夫人自然听得明白。
三年以前,萱萱本来与肖阮情投意合,不想,肖瑾不干,指着萱萱鼻子骂她不知廉耻,妄想攀龙附凤。但是还是大夫人掌家,大长老那时与二长老关系还未破裂,大夫人自然站在了肖瑾一边,说萱萱不过是个管家的女儿,不配进肖家大门。
从此,萱萱愤然离开了肖家,去开了百草园,并且发誓不再踏入肖家半步。
今日这些话,回敬给大夫人,萱萱只觉得无比痛快。
“大侄女这么说就见外了。当年我也是深受老二家的蒙蔽,才会误会了大侄女,是大伯母不是。”说着,大夫人毫不手软的自打了几个大耳光,那声音,听得萱萱全身舒畅。
“说吧,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架子摆够了,萱萱知道还有正事要办。
大夫人一听,以为萱萱是不计前嫌,顿时面色一喜,上前一步,笑道“你大伯父中了毒,如今昏迷不醒,不知大侄女可有办法?”
萱萱冷笑一声,“他那不是中毒,是被蛊虫反噬。”
大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清清楚楚。
她倒不是有多关心大长老的安危,而是如今,肖凌渊当上了家主,又当众指控大长老在历练中放蛊毒,谋害家主那可是重罪,别说大长老,就连她们娘两也逃不了。大夫人有一个9岁的儿子,是以,现在是在给她儿子谋后路。
她还指望着大长老能够清醒过来,将事情解释清楚,好求得家主的原谅,只是目前能保住她们娘两的唯一机会。所以,此时的萱萱对她而言,就是救命的稻草。
“大侄女,不管他是中了什么,能否求你去帮忙看看?”大夫人舔着脸问道。
“看看可以,不过,我可不保证能都治好他,若是治不好你可不能赖我,再说出什么见死不救的话来可就糟心了。”萱萱深知大夫人的为人,典型的倒打一耙。为避免自己沾染那些晦气事,还是丑话说在前头为好。
大夫人这会儿有求于人,哪里还敢有别的意见,一听萱萱肯去,立马喜滋滋的站起来,满脸殷切的望着萱萱。“大侄女,请吧。”
萱萱唇角弯弯,跟着大夫人来到了清逸园。
大长老的症状她早有耳闻,这会儿亲眼一见,还是被吓了一跳。
大长老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被四个侍卫按住了手脚,依然在地上艰难的扭动着身子,全身不断的抽搐口吐白沫。咋一看,像极了癫痫病人。
萱萱支开他的眼皮一看,眼睛浑浊,不断翻白眼。看来那蛊虫已经贯穿到他的脑袋里去了。
断定了大长老没救了,萱萱顿时松了一口气,能想到这么恶毒的害人之法,难怪害人终害己。
“他怎么样了?”大夫人凑上来问。
萱萱轻抿了一下嘴,眉头一拧,做沉思状:“很严重,要是不抓紧时间治疗怕是没救了。”
大夫人从中听到了一抹希望,喜笑颜开问道:“你是说,他还有救?”
萱萱点头,瞟了一眼欣喜若狂的大夫人,“要想让他活命,赶紧找一味叫做车前子的药来。”
大夫人不敢耽搁,立即唤来贴身嬷嬷准备去外面抓药,被萱萱给制止了。
“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去抓药,且不说你能不能抓到,就是你这一去一回的时间早就将治疗给耽误了。”
“那怎么办?”大夫人问。
萱萱不耐烦的白她一眼,“我白天路过那座荒废的园子,看见那地里杂草横生,里面便长了有车前子,你立即去找几株来。”
大夫人忙不迭点头,想到什么,挑眉问道:“你是说朝辞居?”
“嗯,不过一个荒废的地方,你难道还怕鬼不成。”萱萱一见大夫人心虚的模样,嗤笑一声。
为了自己和儿子的生死,大夫人豁出去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领着贴身嬷嬷往朝辞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