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子义回宫时我尚有忐忑,我确实没有把握能在从陈棠月手中保住子义。回到长乐殿时见远远地看见阿琼立在殿门前候着,见着我的身影出现,赶忙上前来,将准备的披风给我披上,见到我怀里的孩子倒没惊讶的反应,只匆匆忙忙地带我进了殿。
“是否要奴婢为……”阿琼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孩子,“是否要奴婢将偏殿打理出来?”
“不必了,我来照顾他。”我看了一眼随行的奶娘,道:“为她准备一间房吧。”
阿琼应声说“是”,就吩咐人将奶娘领了下去。
内殿桌案上已有阿琼准备好的午膳,我扫了一眼,道:“将粥再熬细些,”我回过身看阿琼,“姑姑准备些子义能吃的膳食。”
听到孩子的名字,阿琼望了孩子一眼,应了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我低头看孩子,许是饿了,皱着眉头发出些“咿咿呀呀”的声响来,我觉着可爱,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但怀中的小人儿马上又哭起来,吓得我手足无措。阿琼这时端着粥推门进来,见到这副情景将粥搁在桌上赶忙上前来,接过子义搂在怀中轻声安抚,子义的哭声才小了些。
阿琼将子义安抚好,又吩咐人将方才的奶娘唤来,嘴里念叨着:“这么小的孩子,那里吃得了这些东西。”
直到子义安顿好了,阿琼这才回过身来。
“公主快用膳吧,去榻上小憩一会儿,奴婢见公主有些疲色。”阿琼摆弄好食具,让我快些去用膳。
我才提筷,便听殿门“吱呀”一声响了,徐公公立在殿门外,道:“公主,陛下该吃药了。”
阿琼看着我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轻叹了一声。
“知道了,我这便去。”我放下碗筷,随徐公公去了承阳殿。父王仍旧虚弱得不行,今天去看他时,竟有些咳血。许是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今日更显颓败了。
“您有孙子了。”我离开时淡淡地说,父王躺在床上,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合上殿门时我隐隐听见他的略带哽塞的长叹。
徐公公陪着我出了承阳殿,在回长乐殿的路上,我撞见了杜静安。
她仍旧如同从前一般,只是今天的妆容更加精致,我见着她头上的步摇,觉得有些晃眼。
她看着我一身简陋的布裙笑了,“公主殿下果然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绫罗绸缎都不穿了。”
听她说这么一番话我倒是有些惊讶,从前她是很有礼数的,即使杜卫权倾朝野,她作为杜卫长女,待人也十分谦和。
“你为何在这里?”杜卫即使是越国右丞,但陈已灭越,他也不该如此放肆。
“奴进宫服侍陈世子。”她微微一笑。
我越过她,看她身后似乎是承阳殿偏殿的方向。
“世子就在里面。”她见我看着偏殿的方向,轻笑了声,“承阳殿不干净,世子只好移驾偏殿了。”
我回过神看着她微笑的模样,有些恍惚。从前我精通音律,太傅苏见青又是名闻九州的大贤之才,我受教于苏见青,底子好歹不算差,父王又爱在外臣面前吹捧,久而久之,邻国就都知道越国有公主承阳,更有人将我这无盐摸样描绘得天下无双。那时我不过十三罢了,已有邻国来提亲。只是后来我因为母亲的离宫做了许多违逆之事,父王已不能忍,多次在外臣面前斥责我,外头关于我的风声止了,杜卫之女的传闻倒多了起来。
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越吴的国宴上,那日吴王长子吴席来越,父王设宴,朝臣及女眷统共两百多人,场面及其宏大。席间,吴席拿酒朝我遥遥一举,要我诵诗歌章,吴王长子爱逐风弄月是人尽皆知,我向来不喜这种作风,更恼他的无理,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低头饮酒。场面霎时冷了下来,吴席恼了,将杯重重拍在案上,我听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接着又听见吴席大肆讽刺了一番越国的待客之道,尽显轻佻猖狂。父王唤了我好几声“承阳”,我皆充耳不闻,或许是在众大臣面前有失颜面,父王当即便要发作,一个柔柔的女声在这时响了起来:“臣女愿一试。”
底下立刻有人应和,场面稍缓和了些。我抬眼望,那独立在众人间的女子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又落落大方,如此场面也毫不显胆怯。我在她的眉宇之间看到了隐隐的不屑之色,当时只觉着这女子似乎与一般的官家女子不同。
国宴之后我被禁足了半月,自那之后,杜卫之女的传闻多了起来,我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杜卫之女杜静安。
“说到底你我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了”那柔柔的女声将我拉了回来,她又开口说,“你还是想想如何保命要紧。”说罢,冲我盈盈一笑,从我身边离开了。
“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徐公公看着我的神色道。
“无妨,她说的都是实话,”我淡淡一笑,看着那边远远地偏殿,“徐公公可知道陈世子现在在做什么?”
“清理朝臣——”
清理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