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百姓已慌了神,怕陈军识不清自己的身份误作吴军给杀了去,纷纷冲向刑场外。
根根粗木围成的围栏快被人踏碎了,有吴军混在百姓里,妄想冲出重围。
我料想方才那一脚是伤及腰骨了,此刻越发动弹不得。
母亲立在邢台外,由李清一行人护着,见到此番情景却未有言语。
阵阵血腥味令人发呕,我只盼望着这场杀戮能尽快结束。
突然,混乱的人群之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我向人群那边望去,却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失声痛呼。
“我的孩子!”
我愣住了。阿泽搀扶着我的双手竟也有些颤抖。
“啪”地一声,母亲手里的那串念珠碎了,淡淡地檀香在浓烈的血腥味之间很快便隐没了。
百姓们听到那一声痛呼后似乎也呆住了,人群有片刻如死般地寂静。但随着一声又一声从不同人嘴里发出的痛呼后,百姓们开始前所未有的恐慌起来。
陈军开始屠城了。
原来他们要杀的不只是吴军,还有京都的百姓!
“保护公主!保护王后!”李清吼道。
阿泽拔出佩剑,将我护在身后,李清的人马将母亲紧紧围住,一时间剑拔弩张。
有百姓看到王后和她的士兵们,像看到最后一丝希望,拼了命似的往邢台跑,却在半路上就被陈军一刀毙命。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救救我们!”
我听到有人在竭力嘶喊着。
那是越国的百姓,是真正生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陈棠月!”母亲颤抖着大喊那人的名字。
我抬头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在城头。
冲天的血腥味在具具尸骸之间,我的额头已布满汗水。
腰上的伤真疼啊,像痛到骨子里,痛到五脏六腑,痛到心扉。
周围渐渐没了声息。而我眼前阵阵发黑,连天色都觉着是暗的,像是雷雨要来了。
承阳公主问斩,嘉陵王在城外,林家军在城内。若有反心,陈军便有足够的理由铲除林家和江南秋氏。
我不知道这是杜静安的安排还是陈世子的安排,但我知道,这是对越国最后的警告。
“将承阳押回长乐殿。”身后有士卒说。
“越西!”阿泽急切地唤我,想确定我是否安好无恙。
“我无大碍,”我撑起身子说,“莫要忤逆陈世子。”
我还未站稳,身后围过来的陈军就钳住我的肩膀,我踉跄了几步,阿泽见状要来馋扶,前头的陈军便立马拔刀。
“少将军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那士兵说。
想来陈军对林家还未起杀心,念及此,我稍稍松了口气。
母亲被林家军护着,见到陈军只受令将我带回,并未处决我,似乎也松了口气。
“西儿……”母亲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我明白,母亲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此刻她在不能为我谋划些什么了。
母亲遁入空门,便是想将前尘过往统统抹去,再不踏入俗世中来。她已经为哥哥操碎了心了,此时又要为我而担惊受怕,身在佛门也不得安生。我被送回长乐殿,阿琼早已准备好热水以供我梳洗,但她未料到我此刻竟连站起身子都十分艰难。
“我的小公主哟!”阿琼轻声唤着,抹了抹眼泪才命人将我抬进殿中。
我在地牢中从没填饱过肚子,加上方才又受了许多事,腰上的伤越发疼痛难忍,连我也未料到竟让我不能站起身,脑袋浑浑噩噩的,刚挨着床榻就昏睡过去了。
醒来时我觉着身子清爽,想来阿琼已为我梳洗完毕。我见殿里殿外都无人影,连平时守在殿门外的宫人都不见踪影,正觉奇怪,阿琼这时推门进来,我便问起此事,阿琼面色凝重,未有言语。
我心下顿时涌起一阵不安来,隐隐觉得有山雨欲来之感。
“陛下还在承阳殿。”阿琼说,“三日前吃过药安睡后,徐公公便唤不醒陛下了。”
我心里难受,却如何也流不出泪来。今日几千条性命在我眼前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消失人间,那些尸骸和鲜血,无不在诉说着君主的无能。
父王该承的罪一件也未承,走时却又那么安稳。
一闭上眼,便是方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样子。
我怕极了。耳边总回想起人们朝着我呼喊的声音。
“你真无能!越王真无能!”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的脑袋隐隐作痛,我已料想到今后无数个不能安睡的夜晚了。
“徐公公呢?”我问。
“在承阳殿守着呢。”阿琼默了默,“算是送陛下最后一程吧。”
我听了便也沉默了。徐公公的母亲前年去了,家里再没人了,徐公公十二入的宫,随父王兜兜转转也有四十余年了。早些年母亲还在宫中时对我极为严厉,徐公公每每出宫,都会带些民间的稀奇玩意儿来哄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