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鹊山寺住了半月,阿琼却还没有消息。母亲留了许多暗线在外边,奈何半月来皆言未曾见过阿琼和嫡长子。
母亲在山寺中除却念经书听佛禅外,再无外事来扰,像极了归隐的样子。我在山寺中却忧心忡忡,一边盼着能有人传来阿琼和子义的消息,一边又担心阿琼和子义已遭不测。
第十七天的时候,有京都的细作来报,在京都郊外的树林中发现燕云人独有的火云标记。燕云虽属越国,开国前却属外族,如今虽已过三百年,却少有越人与燕云人通婚,加之统领燕云十六州的旭诚侯娄岐南有意杜绝越人与燕云往来,燕云人与越人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我疑心旭诚侯与此事有所关联,更怕他来插上一脚,让这件事更为复杂。
收到此报,我更加不安,惟恐阿琼与子义又落入旭诚侯之手。娄岐南对越王室恩怨极深,而当年暗杀其原配夫人的命令,父王是交给了林家的。子义是越王室与林家联姻的结果,倘若落到娄岐南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我夜夜难安眠,却在收到细作来报的第三天见到了燕云的线人。小和尚敲门道山脚下有两个小贩说要见我,我匆忙跑下山去,在林间见着山脚下两个小贩的身影。其中一人我认得,母亲离宫前长乐殿的宫人,另一人我倒是面生,那人着了一身越国普通小贩的装束,面容却十分粗犷,越人大多长相白净,此人面相与越人大相径庭。外族人大多长相粗犷,越国东部燕云,西北殷皋,吴国南蛮皆是如此,唯陈国东漠贺兰氏,不论男女,都十分美艳。
此人大约是燕云人。
“可是承阳公主?”那人开口说。
不及我回答,那人身边的宫人便道:“禀公主,此人是燕云线人,几日前找到奴才,道有阿琼姑姑一行人的下落。奴才与王后娘娘禀告过,娘娘道万事由公主做主,奴才不敢再叨扰娘娘,便来禀告公主。”
想来着宫人怕暴露我的藏身之所,才传信给小和尚,让我到山脚下来面见此人。
“你有何事?”我道。
“承侯爷之令,越世子嫡子已前往燕云,望承阳公主一同前往,复辟越国,承越王之大业!”
那人句句为越国大业,我听来却觉得荒唐至极。
“你不知越世子嫡子已葬身火海了么?就算将子义抓去燕云又如何?这天下谁会相信一个亡国侯爷的话?”我反问道。
“谁说越世子嫡子已葬身火海?除了林甫那老贼,这天下还有谁见过越世子嫡子的尸骸?只要天下人认得你这张脸就万事足矣,承阳公主在,嫡子就在。”那人冷笑一声,娓娓说来。
“即便如此,旭诚侯早有二心,掳走越世子嫡长子又逼迫我前往燕云,其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我怎敢前往!”眼下已是四面楚歌,我额头冷汗涔涔,可眼下却无法想到还有谁可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这恐怕由不得公主您了。”那人冷笑了一声,掏出胸前的骨哨,吹了一声,哨声悠长,音节又错落有致,分明实在传递消息!
我还来不及思索下一步该如何,四面八方都围上来早已乔装好的燕云人。那宫人焦急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身边的燕云暗线掏出袖中匕首来捅入那宫人胸前,一击致命。
我插翅难逃了。且不论我能否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南鹊山灌木丛众多,地势尤为复杂,即使我在南鹊山寺修行一年,也无法有全然把握能靠自己走出灌木丛。南鹊山寺香火甚少的原因之一便是地势太过复杂,山脚下的香客只闻山寺名却不见山寺路。
“罢了,何必伤及无辜,我随你们走便是了。”我说着。母亲在山寺中若是听闻我被娄岐南掳走的消息怕又要伤神一番。
“带走。”那燕云细作冷冷一声,周围便围上来四五个魁梧的燕云人,将我双手双肩一并扣住,又在我双脚上锁上铁链方才罢休。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回到越宫被杜静安所押到现在被娄岐南所掳,我怎么就逃不开脚上这一双铁链子呢?
我被关在一马车厢里,那细作怕我出声,又往我嘴里塞了一团棉布团。我奇怪他们是如何入得了关的,陈军自那日市集屠杀众百姓后,紧闭城门,吴军亦不可随意入关。
马车行到京门关,意料之中地被陈军拦下。
“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关门。”那守卫说。
“找魏尚来说话。”燕云人直说道。
魏尚?张久川的副部。
我听到他腰间佩环作响,似乎是拿出了什么物件。我听那守卫道:“稍等。”之后便是一串脚步声。不多时,城楼上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魏将军。”众人行礼。
众多士卒跟随着一个领头将军,我见那人身影微微侧过来,瞧了一眼车厢,道:“里面是何人?”
“关押的犯人。”
“开厢。”
“不可,”那燕云人道,“此人是燕云要犯,岂能随意开厢。”
那将军顿了顿,抬手下令:“开厢。”
燕云人阻拦不得,只得开厢。
厢门大开,魏尚探头来看,见着我大吃一惊。
“谁准许你们关押承……此人的?”魏尚质问道。
“将军的问题未免天多了些,”那燕云人似乎是不耐了,又拿出腰间的佩环“这可是你家主子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