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到门的方向,刚靠近屋门,却又突然听见院中有异响,像是人轻微的脚步声。我依着这声音判断,院中绝不止一人。这些人脚步轻盈,倒不像受伤的样子,方才那人似乎是被这些人追杀着逃到此处的。
我顿时分不清敌友。竹居临门,那人逃到此处,要么是不熟悉地形环境误入,要么是受伤太重,已撑不了太久。
院中那些人似乎还在四处找寻着,但又迟迟不肯进屋来。母亲虽在水居,可水居距离竹居也不到半里,我担心那些人会找到母亲或者其他僧人那里,若这些人起了杀心,不论母亲还是寺中的僧人,都绝无招架之力。我便想着弄出些声响,从侧窗逃出,往后山上去。我在山寺修行一年,对于周围环境算是熟悉,后山灌木丛生,阡陌交错,那些人若是进到灌木林中,也要绕些时候。
我这么想着,右手握了握匕首,顺着墙壁找到侧窗,刚摸到窗棂准备打开窗户,手腕便被人握住,同时,那人怕我惊叫,也用手将我的口鼻捂住。
那人十分高大,我被困在他胸前动弹不得。鼻子被捂住使我呼吸困难,那人感觉到我的极力挣扎才微微松开手,好让我呼吸。
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我感觉到耳边濡湿,似乎是他胸口的上口溢出了血。
院中的那些人仍未离开,或许他们知道这人就在附近,因此不肯离开,而或许那些人又十分害怕这人的功夫,因此迟迟不敢进屋来。
院中那些人步履轻盈,声息也十分轻微,就算是哥哥营中精骑队的那些人,恐怕也做不到。而他们竟然因惧怕这人的力量不敢贸然进屋来,此人又是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我的头皮阵阵发麻,再不敢动弹。
那人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右手的匕首仍握得紧,那些人仍旧在院中徘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他本就伤重,或许我可以反手将这人刺伤,令他无法动弹,再从侧窗逃出,将院中的人诱往后山。
握紧匕首的右手颤了颤,我刚想抬手,屋子左边突然传来声响。那些人应声而动,很快就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身后那人突然动了动,我立马又紧张起来,却听那人似乎是撑不起身子了,一下子跪伏在地上。
我惊了一下,立马跳开,又疾步走到床案前想要点灯,刚将烛心引燃,就见那人撑起身子一手拂开烛檠。烛檠落在地上,发出尖利的嘶鸣,划得很远,火苗闪烁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我呆愣住了,手还半抬着,一下不知该做何反应,屋里一下子又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来。
我突然想到,方才那解围之人确确实实是从寺里出去的,而他后山去,应是知道山寺周围的地势的。
屋里这人或在寺中埋伏了人手,而南鹊山寺的香火早已被母亲垄断,鲜少有人知道京郊有这样一个极其偏远的山寺。
这人大概是与母亲有些关系,方才又抬手拂倒烛檠,显然不想露出真容,或许身份也不简单。
“去打点水,找些纱布,我要清理伤口。”那人声音极低,像是哑了嗓子。
我犹豫了一下,又俯身要去捡烛檠。还未碰到,那人便又握住我的手腕,这次稍用了力,我有些吃痛。
“没有光,我看不见。”我说。
那人还是没有松开手,却毫不客气的将烛檠踢远了些。
我悄悄吸了口气,就算这人与母亲有关,但看他这么不客气,虽然不会要了我的命,可让我缺胳膊少腿儿就不一定了。
我起身又按着方才的方法,顺着墙找到木门,出门打水去了。外头没有屋里重叠交错的帷幔,倒是亮堂一些。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母亲,随即又打消了这念头。母亲若是知道今夜有人闯入,不会拿我冒险,更不会让我住到竹居,那些人最易侵入的居所。
母亲的心思越发深沉,我不知道她在离宫前埋了多少暗线,又有多少人正牵扯其中。
我端着一盆水拿着纱布回来时,那人正倚在床边,些许微光从敞开的木门透进屋里,他手里银光微泛,那是银白刀身。
我将水和纱布放在桌上,又怕他嫌这冬夜的水太凉,遂有些犹豫。
那人听到动静便撑着坐到桌前。我听到衣襟撕裂的声音。
那人三下两下便快速清理了伤口,似乎是不想再多待片刻。
见他清理完伤口快步就要走出门,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见他顿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丢了个东西来,摔在桌上,声音清脆,像是玉石。
“拿它来求我,承你救命之恩。”他说。
说罢,转身就消失在夜幕中。
我呆愣了片刻,才摸索着捡起烛台,灯光一亮,屋子里便敞亮了。桌上有许多带血的纱布,铜盆里全是血水。想来那人伤得不轻。
桌上多了块碎玉石头,我拿起来瞧了瞧,上面磨痕太多,像是被人从某个乱石堆的淘出来的,早不复光泽。
那人让我拿这碎玉石头去求他,应是知晓我的身份。那人大概也是眼下盘根错节势力的一支吧。
外头天还黑着,我担心被引到后山的那群人找不到那人又要回来,遂始终不敢入睡安眠,好在等到卯时已过,那群人没再回来,我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