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我道。
“越西……”那孩子复念了便,“本世子记住了,以后他们欺负你,找本世子便是。”
“多谢世子殿下。”我笑道。
那孩子便回身牵着苏尔容的手,苏尔容走时望了我一眼笑了笑,似在让我心安,我便也回以一笑,让她心安。
我记得苏尔容嫁到燕云的第二年,便有消息来报称苏尔容产下一子,名霄良,此为越人与燕云联姻的结果,那孩子即刻便被旭诚侯封为世子。想来已有八年了,那孩子已经八岁了。
苏尔容走后,那些侍婢便又进屋来,在各自的位置上带着,那女官半字不言,倒是对我客气了许多,举止不再似从前那般随意,走时还轻轻地将门合上了。想来旭诚侯的后院皆是由苏尔容打理,那些侍婢倒也明白,只要我和子义无恙,如何对待我们,娄岐南是不会理会的,因此这些侍婢才会毫不客气。
那孩子说子义在南边的院子里,他口中的女人许是阿琼姑姑。只是从在南鹊山寺收到细作暗报称发现燕云人踪迹,猜测是燕云人将子义带走开始,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上子义一面。虽说方才从那孩子口中得知子义和阿琼许是在南边的院子里,我担心这一切或许又是娄岐南为逼我现身的设计,那燕云人说的是,天下人都不认得越世子的嫡子,只认得我这张脸,换句话说,承阳说谁是嫡子,谁就是嫡子。
因此,我不敢万分确认那南边小院里的孩子就是子义,或是娄岐南找来乱我心神的也不一定。
思及此,我额头渗出冷汗来。若那不是子义,我便是自投罗网,自入死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女官带人将晚膳置到桌上。
“公主,请用膳。”那女官看着我说。
我正准备起身,晃眼瞥见窗下一小案上置了白瓷花瓶,心下生出一计来。走到桌案前,我暗暗观察了下周围侍婢的神色,许是这几日来我还算听话,她们面上并无初来时的警惕防备。
我在桌案前坐下,刚拿起瓷碗,却突然将碗摔下,紧接着将桌案一掀,屋子里哗啦作响。
侍婢们受了惊吓,阻拦不及。而此时床边根本无人看守,我跑到窗前将白瓷花瓶打碎,回头时见守卫已经为了上来,随即捡起一块碎瓷片,抵在脖子上。李清的匕首已被侍婢们收走,眼下只好借碎瓷片了。
“都别靠近我!”我吼道。
那女官似乎是没见过我这般摸样,微愣了一下,随即冷冷道:“公主难道不想见越世子的孩子了吗?那孩子可还没叫过一声‘姑姑’呢。”
“我如何知道那是不是子义?你让我见子义一面。”我道。
“五日后就是登基大典,公主何必心急。”那女官仍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若那孩子不是子义,等到登基那日,我一露面,即便他不是嫡子,也成了嫡子。”我怕再耗下去消息传到娄岐南那处,娄岐南不似着女官这般好对付,他若是来了,我便没有办法了。
思及此,我拿瓷片在颈间划了一刀伤口,又将碎瓷片移到脸上,“你们要的不是我这张脸么?若是毁了,谁又知道我是承阳公主?”
颈间的伤口虽不致命,却也不浅,血先是沾湿了我的衣襟和袖口,接着顺着衣襟滴到地上,不一会儿我的右边身子就快被侵染血红色了。
我此刻无暇顾及颈间的伤口,紧盯着那女官。我的右脸颊已被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些,鲜血从右脸颊流下。
“去将嫡子带来。”那女官沉沉开口。
身边人道了声是,便出门去了。
“公主莫妄动。”那女官警告道。
我心里清楚,对于娄岐南来说,我的价值只在登基大典上的那一刹那,让天下人见到我即可,而那之后,我和子义怕是在劫难逃。即使子义还是个不足一岁的孩子,且我又手无缚鸡之力,可对于娄岐南来说,若还让我们活着,变数还是太多。他会选择一条毫无变数、完全可控的路。
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沉下去了。握着碎瓷片的手在颤抖,双眼酸涩。
这些天来,即使被杜静安押赴刑场时我也没有这般绝望。
侍婢将阿琼带进来,那女官将阿琼推到中间,众侍婢又团团围上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阿琼见着我红了眼眶,鬓角凌乱不堪,耳边白发丛生。子义在她怀中安睡着,胸前林岑给的长命锁还好好地戴着。
“公主受苦了,奴婢……奴婢”阿琼几乎说不出话来,想来,她早就明白结局。
是我太天真了,在京都无处可逃,在燕云亦是无路可逃,而我现在才明白。
“公主不该入燕云的。”末了,阿琼哽咽着抖出这么一句话来。
“娄岐南也好,陈棠月也好,子义在,我总要来的。”我说。
阿琼的身子越发颤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奴婢只是……奴婢只是舍不得公主,公主才,才十六岁啊!”
“子义还不足一岁呢,”我笑道,伸手轻轻抚了抚子义安睡的小脸,“阿琼姑姑回去好生歇着,剩下的路,我们慢慢走,不急。”
阿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子义,默不作声,许久才道:“好,好,奴婢陪着公主。”话音落了,又淡笑起来。
“烦请……”我望着那女官,才想起来我并不知晓她的名字,“将阿琼带回去吧。”
那女官扬手示意,两个侍婢便推着阿琼出门了。
“公主这下可心安了?”那女官扯起一抹冷笑问。
“心安了。”我淡笑着答道,终于逃到无路可逃,一切都十分明了了,只是我现在才明白罢了。
事已至此,我倒像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方才死鹰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原本淡淡地血腥味此刻我问着却觉得十分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