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囚车摇摇晃晃,我被掳到燕云时走了五日,眼下百万大军同行,行军却并无半分懈怠。越宫被焚,陈棠月迁到距京都最近的华城,那里有座太和行宫,曾是父王避暑之地,在从前也算繁荣。我带着粗铁链子坐在囚车里,一路上少有人烟,即便到了华城城关外,处处也只见将士铁甲,死里逃生的百姓想必是怕极了。
吴修带着吴军在距华城最近的襄城驻军,陈军在华城外也都停下休整,我随几千精骑进了华城,去了太和行宫。
临了太和行宫,我被放出了囚车。毕安带着两列宫女走到我前头,我手上的铁链才被解开,就有两个宫女上前来妄图带走子义。
“你们做什么?”我抱紧子义不松手,厉声质问道。
“世子已布公天下找到嫡子尸首,那承阳公主怀中的孩子又是何来路?”毕安不急不缓地问道。
“你……”我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娄岐南说的,只要承阳公主在,怀中的孩子不论是何来路,于天下来说,都是越世子的嫡子。
“这孩子离了你,便不是越王室的余孽。”毕安说。
“公公要将子义带往何处?”我问。
“自然是求生路,”毕安笑了笑,“松手吧,承阳公主。”
我看着怀中安睡的子义,他太小了,还不知生别为何,死离又为何。我稍稍松了手,那两个宫女便立即从我怀里抢走了子义。我下意识地伸手,却听见毕安说:“悲莫悲兮生别离,公主,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回过头去看着毕安,问:“公公可知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
“这奴才可不敢胡乱猜测,一切看公主造化了,”毕安笑着,和颜悦色的样子,“公主随老奴走吧。”
我随着毕安到了另一处偏殿,与陈棠月所在偏殿只一墙之隔。殿中只有我一人,我觉得奇怪,便问毕安:“我是囚犯,为何要将我囚禁在这里?”
“公主不知,世子正在处理旧朝余孽,这宫里光是各处暗线就塞满了整个地牢,实在无其它地方了,公主可能要在此处待几日,待世子处置了。”毕安说。
“那就……有劳公公了。”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毕竟如今是真由不得我做主了。
毕安走了,我便一个人在空阔的大殿里。殿中像是被清理过,处处都是空荡荡的样子,连书架上也只余得零星的几本旧书而已。
如今子义也再由不得我,毕安说陈棠月给了子义一条生路,我心里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也罢,我的生死也由不得我,我再不用每日算计如何能逃。生且艰难,死我亦不惧。
晚膳是毕安亲自送来的,又带了几套我从前在长乐殿时的衣裙和首饰,我看着那些金丝锦缎有些恍惚。
“公公不必拿这些来的,我……”我不知该怎么说了,我现在的身份着实承不起这些。
“老奴在司衣司找到些公主从前的衣裳和首饰,寻思着公主这几日需要,就带来了,”毕安说着,又笑了笑,“老奴从前在越宫里承了公主的恩,公主权当这是老奴在报恩吧。”
“那就……有劳公公了。”我道,转过身去又想到了些什么,遂又回身问毕安:“公公可知晓世子要如何处置我?”
毕安一边指挥者侍婢将衣裳首饰搁置好,一边笑道:“世子的心思老奴怎会知晓,公主且宽心吧。”
我听罢,便也不再说话了。
用过晚膳,我在空荡荡的大殿呆着,确实不知该做些什么,连日色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我打开殿门,想去院中走走,才踏出一步,头顶的屋檐上瞬间落下一把匕首来,直直插入地面。
我惊了一跳,赶忙退开。
“回去。”房梁上有人警告道。
“你是谁?”我仰头问。
“住在这儿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那人冷笑一声,“没给你套铁链子就觉得自己能跑了?”
这声音虽低沉,但我听得出是女声。
“小辛,别说了。”
院前那棵老树上又传来一男声,我细看去,才发现那树冠里藏着一个着暗蓝衣袍的人。
那人这么一说,屋檐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人朝我这儿看了一眼,也不说话了。
我俯身想拔起地上的匕首,还没触到刀柄,便又听屋檐上那女人冷声道:“有毒。”
我顿了顿,收回手起身回屋了。
我这才明白,我虽没被关在地牢,但到底还是越国的囚犯,说到底,我同那些被囚禁的越王室没什么分别。
陈军进驻越宫已有五月之久,陈棠月该是把朝臣都清理干净了,越王室的处置,倒是快了。
果不其然,第三日的时候,毕安便又来了。这次他只领了两个女婢来,盛着两件浅紫的衣裳,一旁还有几支简单的珠花。
“世子的旨意到了,”毕安说,“以后由这两位嬷嬷教导公主陈宫礼仪,在越国的这段时间,公主好生服侍世子。”
我见那衣裳简单,只绣着几株杜鹃,料想应是陈宫宫女的衣裳了。
“有劳公公了。”我道。
毕安见我没什么表情,全然没有抗拒,似乎是安心了,转身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