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见笑了,这是小卓子,昨儿刚满十四,这小子说话没遮拦,公主别见怪,”毕安笑了笑,丝毫没有责怪小卓子的意思,“这小卓子只在老奴跟前这般放肆,跟别的主子说话倒是圆滑,一般不会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公主以后若有什么难事,这小子也顶事。”
毕安话音未落,那小卓子已经拿了灯来。
毕安接过灯塞到我手上:“除非世子开口,公主今夜不可出殿。接下来就看公主你的造化了。”说罢,领着小卓子转身便走。
小卓子跟着毕安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似乎在问着什么话,纠纠缠缠地离开了。
我呆立原地,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毕安。”我听见殿里有人在唤,即使在殿门外也听得见他声音里的清冷。
握灯的手有些发颤,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殿里空阔非常,四处的灯都点着,只是这偏殿太大,确实有些暗。我拿着灯进到内殿,一转头便看见他在屏风那处坐着,案前堆了好些文书,他正拿着笔写着什么。紫锦屏风上绣着许多纹路,烛光一照有些模糊,像画上沾了水,油墨氤氲开来。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上,有些清瘦。
我轻步上前,将灯搁置在他右边的案上,便退到屏风处。
他握着笔有些僵硬,但随即又继续批起这些我看不懂的文书来。
殿里安静极了,他也无需要人端茶奉水地伺候着,我便也只立在屏风旁边候着,久了,双膝也站得疼了。毕安这时进殿来,到他桌案旁小心地说着此时已近三更,让他早点歇息,他点了点头,却也未挪动身子。毕安见状轻叹了一声退了回来,到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我没有也不知该如何理会毕安,只垂头不语。毕安摇摇头,走了。
快天亮时他终于起身,到床榻前随手脱了外衣,我按着徐嬷嬷教的,走过去想接过他的外衣侍候他就寝,还没走两步他已躺在床榻上要休息了。我见状也有些无措,毕安告诫我不要出殿,我想起从前在长乐殿,我就寝时也要有人守着,不过是守在殿门外罢了。我想了想,还是退回到原处候着。
辰时刚过,他便起身了,长发有些凌乱,垂散着。
“更衣。”他道。
我已经站了一夜,一夜未眠,此时脑中有些迷糊,他说完那俩个字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急忙走上前。
刚一抬脚便觉得双膝疼得刺骨,我停下稍缓了缓,但也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去。
我的手触到他的衣带有些哆嗦,但随即冷静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解下中衣时我已满头大汗。刚抬手要去解里衣时,他侧了侧身躲过了。我呆立原地,全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毕安。”
“奴才在。”毕安进到殿里来,身后跟了众多宫人,盛着衣物、玉冠等等。
此时他已经移步内室了,毕安领着那些宫人也进了内室。
空荡荡的大殿转眼间只剩了我一个人,毕安让我昨夜不可出殿,现在已是翌日辰时,再者,这里也不需要我这样生疏的宫人。思及此,我便转身出了殿门。
“劳烦公公为我禀告殿下一声,静安有急事相告。”远远地,我听见院门有人在说着什么,待凑近了,才听见是杜静安的声音。果不其然,才转过青石小路便看见了杜静安。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着绛紫华服,从前因为母亲也喜欢,后宫内院怕冲撞了王后,便无人敢着绛紫的服饰。现在她倒是喜欢上了。
她也见着我了,冲我盈盈一笑,我知道她又要说那些讨人厌的话了,于是转身便走。
“我当承阳公主有多大骨气呢,如今还是套上宫女的衣裳,靠人鼻息苟活。”
我径直往前走,双膝还疼着呢,回去躺一会儿工夫也是好的。
“林大将军的女儿窝藏越王室余孽,被拖到刑场行刑了。”
我顿住。
“你说什么?”我冲过去抓住她的衣襟,一字一顿地说。
她一根一根地掰开我的手指,笑着缓缓道:“林岑要被乱枪刺死了,你救不了自己,你也救不了她,你谁也救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我近乎崩溃。
“她窝藏旧朝余孽,罪不容诛。”她还是盈盈笑着,我却已近崩溃。
“不可能的!”我失控地喊着,毕安明明已经说陈棠月给了子义一条生路,怎么会说林岑窝藏越王室余孽?
“你若不信,大可去刑场一探究竟。”杜静安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襟,扶了扶簪子。
我知道杜静安不怀好意,但我别无他法。眼下陈军戒严,入宫出宫皆需令牌,我才被贬为宫女,除了毕安以外也不认识其他人,便转身回殿里找毕安。
临了殿门正巧碰见一众宫人从里面出来,我左右瞧着不见毕安,急得直跺脚,心一横想直冲进去,却正好撞见小卓子。
“哎哎哎,你干什么?”小卓子轻推开我,“这儿能随便闯么?”
“我有急事毕安…安公公。”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