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我再醒来时陈棠月已经悄然起身离开了。焚香炉里似乎新添了香料,那香正徐徐烧着,有些沉香的味道。
前殿隐隐传来交谈声,我听着似乎有人正说着什么。这处殿室稍显素简,空阔的大殿上罗列了许多高大的架子,上边皆是古籍,我虽瞧不清那是哪个朝代的哪卷古籍,摸着书皮太过陈旧,怕是有些年岁了。
“姑娘?”身后有人唤我,我回过身来,瞧着来人着殷红宫装,手拿浮尘,果然是毕安。
“公公何事?”我问。
“殿下命奴才侍奉姑娘用膳。”毕安说着,招呼宫人将吃食呈上来。我瞧着那些吃食皆是素粥素汤,心下觉着有些奇怪。
毕安许是怕我吃不习惯,便道出原委来:“姑娘的身子还未痊愈,受不得油荤,奴才便安排做些素膳来,入了些药,姑娘莫要嫌弃了。”
“哪里会嫌弃,有劳公公了。”我笑着道。
虽是素食,却也比早前我在南鹊山寺时所吃的素斋丰富许多,我吃着倒是觉着欢喜的。
“阿无…”我顿了顿,“世子在何处?可是有要事?”
毕安闻言笑了笑,似是明白了什么,道:“此处是书房,殿下正在前殿同监察御史说着话,殿下今儿早还跟奴才说,这书房太小了些,怕姑娘住着不适,要奴才收拾收拾,将姑娘迁到世子寝殿去。”
我瞧着毕安笑着,似乎是知晓我的心事,脸便红了起来,又听闻他要将我迁到他寝殿去,便连忙道:“这万万不可,我如何能…纵然是…我也是万万不能如此逾越的。”
纵然是他不在意,可我这亡国公主的身份,也是万万不能同陈国万人之上的世子殿下处同一屋檐下的,这天下数万的悠悠之口,他又如何止得了,我又如何能这般逾越。
“姑娘倒不必为此担忧,”毕安笑笑,即便是我语无伦次,毕安也知晓我的意思,“殿下自然是安排妥当了,眼下姑娘身子不好,殿下必是要让姑娘时时刻刻都待在身边,这才算安心呢。”
我闻声默了默,笑着颔首应了。
用过早膳后,我左右无事,便拿了几本架上的书来看,翻了几页,大多是古籍,有些枯燥,我虽是翻看了几页,但不大一会儿就又生出些困意来。我揉揉眼睛,我是再不能睡了,我已经连着睡了好几日,这几日里也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着的,我怕再这般睡下去,往后成了习惯可就不大好了。
思及此,我便将书又放回架子上,架子上的古籍众多,有些又太过破旧,连书皮上的字迹也磨得看不清了。我眼睛本就不大好使,寻到原处倒有些困难,只是这等小事再去劳烦毕安,恐怕又是在添乱了。我只好自己摸索着寻到空位置,寻到最末位置的架子时,在最里端摸到一个似卷轴的物什来,这卷轴样的物什倾斜摆放着,占了许多位置来,我便寻思着将那卷轴挪挪位置,好让这几本书放上去。我方将那几本古书塞进去,那卷轴样的物什便突然横倒滚落下来,在地面上滚落几圈,就铺展开来。
我忙转身去瞧,那似乎是一幅人像画,画上人着了绯红的衣衫,似乎正立于一株花树下,我瞧得不大清楚,便要走近细瞧。
“姑娘若是不方便,唤老奴前来收拾便可,可不敢让姑娘这般折腾身子。”毕安进到殿里来,见我正瞧着地上的画,忙上前来收拾。
我察觉出毕安语调有些不对,却仍旧未深想,想来是我一个女子,在一国世子的书房里东翻西找确实不合礼数。
我便略带歉疚地说:“为我无礼之举,要劳烦公公收拾了。”
毕安卷上画,将画卷放置在架子上,或许觉着不妥,又将画卷取下来。走时对我道:“姑娘想看什么书,奴才就命人去找来,姑娘若是觉着闷得慌,可出殿走走,只是别出了千丰殿的院门,太后的人可时时刻刻都盯着呢。”
“我知道了,有劳公公。”我应声。
毕安拿着画卷出殿去了,我在这偌大的书房里也实在无事可做,架子上的古籍我是不大想去看了,怕是一会儿弄得乱了又要劳烦毕安来收拾。左右无事,我便出了殿门去。
前天夜里我从住处来寻陈棠月,只是左右找不着路,心下着急,倒没怎么留意这院中景色。此时见院中处处是海棠花色,只觉着心旷神怡。我踱步到一处殿宇前面,见殿前小卓子正同一着深色官服的人正说着什么,小卓子那身形我倒是认得,只是那着官服之人…我稍驻足了会儿,倒也不甚在意,转身便要走,却听得身后小卓子叫了我的名字。
“这越西姑娘的病,秦太医可有万全之策?”小卓子开口问。
秦太医?莫不是那秦秋雁?
“越西姑娘所中之毒,乃有至阴至寒之症,此症无药石可医,唯有长期服药缓解。”
“如此,那越西姑娘可是无性命无忧了。”
“非也,”秦秋雁顿了顿,“此症若是稍有差池,确有性命之忧,且就算是拿药续着命,也不过十余载罢了。”
我脚步骤停,有些恍惚。
“世子殿下可知晓?”
“张先生早在第一次看诊时,就告知殿下了。”
“那时我记着秦太医可是在一旁候着?殿下是何反应?”小卓子问了些奇怪的话。
秦秋雁也或是觉着这问话有些奇怪,稍停顿了片刻,才道:“殿下只是默了片刻,就让我与张先生退下了。”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已无暇去听了,转身便出了院子。此时我只想快些见到他,仿佛一刻都不容耽搁。
我记着毕安说,他在书院前殿面见朝臣,便寻着路回去书院了,进到前院,见到那大片的雪白海棠,不住地落下花瓣来,似深冬的雪,看着竟有些凄冷。
殿门仍是半掩着,毕安在殿檐前候着,左右只立了两个宫人,便再无其他侍从。见到我来了,毕安微微躬身行礼。